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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部分

“賤官不知。”艾穆老實回答。

“才二十多萬兩!而茶馬交易規模,卻是比洪武時期大了兩倍,為何交易大增而稅收大減?一方面是茶馬司官員收受賄賂執法不嚴,更重要的,便是走私販私日益猖獗。此風不禁,朝廷財政豈能不捉襟見肘?太倉豈能不空空如也?為扭轉這種頹勢,對走私販私之人,只有一個辦法,殺無赦!”

張居正嘴中吐出最後三個字時,斬釘截鐵擲地有聲,在艾穆聽來,簡直就是石破天驚。他被震得渾身一哆嗦,怔忡有時,才勉強答道:

“首輔大人高屋建瓴,剖析明白,賤官聽了如醍醐灌頂,只是,只是賤官覺得……”

“覺得什麼,講清楚。”

看到艾穆難以啟齒,張居正從旁催促。艾穆突然覺得嗓子眼冒煙,他乾咳了幾聲,答道:

“賤官明白首輔大人的意思,對那些走私販私之人,一律格殺勿論。”

“正是,”張居正又瞟了一眼桌上的卷宗,繼續說道,“去年冬季決囚,雖然殺了三百多人,但都是江洋大盜,奸搶擄殺之徒,而抗稅之人,走私販私者,卻沒有處決一個。這與皇上旨意相悖甚多。艾穆,你再去陝西,對關押在大牢裡的走私販私者,再行審決,有多少殺多少!”

“首輔大人,賤官恐難從命。”

“為什麼?”張居正瞪圓了眼睛。

艾穆緩緩答道:“賤官對於趨利逐財之徒,也是深惡痛絕。但痛恨歸痛恨,秉法歸秉法,二者不可混為一談。賤官陋見,我萬曆皇帝初承大統,宜施仁政,威權不可濫用。何況嘉靖隆慶兩朝之積弊,不可能在一夜間全都解決。欲速則不達,此行政之至理也。走私販私者固然可惡,但也只能宜加疏導。洪武皇帝當年針對廣平府尹王允道建議,就磁州鐵礦徵稅一事親下御旨,批道:‘朕聞治世天下無遺賢,不聞無遺利。且利不在官則在民,民得其利則利源通,而有益於官。官專其利則利源塞,而必損於民。’關於利在朝廷還是利在百姓一事上,洪武皇帝此段旨意是再清楚不過了,因此,賤官建議……”

說到這裡,艾穆突然打住。因為他發現張居正兩道劍眉已是蹙到一處,額頭上突然暴起的青筋,看上去就像幾條蠕動著的大蚯蚓,他頓時感到背心上陣陣發涼。

眼見這個蕞爾小官竟然如此放肆,不僅僅是冒犯,竟還敢教訓!張居正早已是一腔怒火煮得熟牛頭。若艾穆不是搬出洪武皇帝的御批來,張居正早就恨不得一茶杯擲了過去。他今天找來艾穆,本是想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重返陝西將功補過。現在他對這位小老鄉的惻隱之心早已蕩然無存。他覺得與這種酸腐的清流談國事無異於對牛彈琴,心中作了這樣的判斷,也就強壓怒火,冷冷說道:

“刑部堂官王之誥說你老成持重,辦事果斷,還舉薦升你為員外郎,卻不知你如此食古不化。罷罷罷,我看你也學不了班超,做不了投筆從戎萬里封侯的大事,你還是回去反躬自省你的聖人之道吧。”

艾穆耷拉著腦袋,半晌才吭哧吭哧擠出一句話來:“如此甚好,謝首輔大人。”說罷從地上爬起來,躬身退了出去。

聽完艾穆講述他那次受張居正召見的經過,在座官員一時間都失了飲酒的興趣。包房裡陷入短暫的沉默之後,趙志皋首先開口說道:

“大明開國以來,出了那麼多首輔,但像張居正這樣慨然以天下為己任,不但敢與所有的勢豪大戶作對,而且還敢蔑視天下所有的讀書人,除了他,斷沒有第二個敢這樣。真個是申韓再世,讓人怖慄啊!”

接了趙志皋的話,沈思孝言道:“今年的冬決,首輔的意思還是要嚴辦。皇上兩個月前訂婚,天下同喜。李太后認為在這大喜之年裡輕啟血光不吉利,因此又建議免去今年的冬決,首輔堅決不同意,認為國無嚴法,必然奸宄橫生。李太后還是遷就了首輔。”

“如此說,今冬又有千百個人頭落地了?”吳中行嘆道。

“是啊。”沈思孝眉宇間溢位憤懣之色,說道,“按萬曆二年的做法,由刑部派遣官員到各省督辦,我與和父兄都名列其中,我去浙江,和父兄仍去陝西。”

“你還去陝西?”趙用賢掉頭問艾穆,“這不是故意整你麼?這是誰的主意?”

“首輔親定的,”艾穆苦笑了笑,“他執意要我再回陝西督辦,用他的話說,是將功補過。”

“那你怎麼辦?”

“還是那一句話,決不濫殺無辜。”

趙用賢覺得菜餚涼了難以下嚥,喊來店夥計讓他端出去重新加熱。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