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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部分

“今天,大概是物以類聚,不然,子道兄也不會請我們前來湊熱鬧。”

“是啊,請你們來,是有要事相商。”

吳中行說罷,邀大家人席。不一會兒,各色菜餚一景兒擺了上來。這天香樓精於製作關外大菜,招牌菜是紅燒熊掌和烤乳羊。眼下大盤大碗珍饈滿席,特別是那一盆煨得爛爛的熊掌和那隻烤得油膩膩肥嫩嫩的乳羊,更是熱氣騰騰饞得大家直吞口水,吳中行讓店小二離房出門,自己親執酒壺給大家斟滿了一杯酒,言道:

“這第一杯酒,咱們敬一個人。”

“敬誰?”沈思孝問。

“老天官張大人。”吳中行陡然神色黯淡下來,負疚地說,“張大人拒不上折勸說首輔奪情,氣節可嘉,高風可仰。可是,我們那天去吏部卻錯怪了他。昨日,皇上諭旨讓他致仕,朝中部院大臣中,又少了一位清望人物,豈不令人痛心,來,這第一杯,我們敬他。”

吳中行拿起酒杯一舉,大家依他的意思,都一仰脖子幹了。艾穆放下酒杯,問鄰座的趙用賢:

“汝師兄,聽說左都御史陳瓚,倡議六部合折挽留首輔,可有此事?”

“你這已是過時的訊息,”趙用賢放下準備去夾熊掌的筷子,回道,“這陳瓚受了李義河的攛掇,想聯絡部院大臣一起上折挽留張居正,但卻沒幾個響應的。不是部院大臣都像天官張瀚這般有氣節,而是他們中像王國光、王之誥等,都是張居正的密友,出來說話不方便。但也用不著他們了,今天下午,御史曾士楚和吏科給事中陳三謨慰留的摺子,已送進了大內。”

乍一聽這訊息,艾穆鼻子一哼就變了臉,切齒罵道:“這些士林敗類,競棄國家綱常倫理而不顧,爭以諂諛為榮,真把人活活氣死。”

在同僚中,艾穆的倔犟是出了名的,在座的趙志皋脾氣恰恰與他相反,是個息事寧人的和事佬,這時趁機說道:

“和父兄,首輔張大人這幾年整飭吏治,改革賦稅,懲抑豪強,實有功於社稷。這一點,你是怎麼看的?你和首輔是湖廣同鄉,難道楚狂人,都是如此行事?”

艾穆答道:“當年李白當了退位宰相許圉師的女婿,酒隱安陸蹉跎十年,他自己寫詩說‘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從此,天下人便把那些詆譭孔孟之道的淺薄之徒,稱之為楚狂人,這實乃是敝鄉的大不幸。但若具體說到當今首輔,楚狂人他可當之無愧,他自用其才,好申韓之學,法峻義薄,長此下去,國家綱常就失去了溫良敦厚之風。”

艾穆話一停,作東的吳中行又勸大家飲了一杯酒,吃了幾口菜,才又接方才的話頭說道:

“和父兄的話言之有理,咱們這幫小蝦官,都無緣當面聆聽首輔縱談國是,聽說你和父兄曾受到過首輔的單獨召見,可有此事?”

“有。”

“首輔究竟是何等樣人,能否說給咱們聽聽?”

艾穆聽罷此言,半晌不吱聲。因為那一次會見,他實在不願意再提。

話說萬曆二年冬天,鑑於各地奸盜蝟起,剽劫府庫臧害百姓的案件屢有發生,張居正便請得聖旨實行嚴厲的“冬決”。所謂“冬決”,就是把罪大惡極者在冬至前後處以凌遲或大辟等極刑。聖旨規定每省“冬決”不得少於十人,這都是張居正的主意。他知道各省官員都是飽讀聖賢之書的儒家信徒,講求厚生好養之德,縱然面對犯下天條按《大明律》必須斬決的罪犯,也往往會動側隱之心。不求“殺無赦”,但要造七級浮屠,這幾乎是官場上的普遍心理。張居正非常厭惡這種偽善人,為了讓“冬決”能夠切實按他的意圖施行,遂決定從兩京刑部抽調若干精明官員分赴各省監督此事的實施。到了年底,各省斬決犯人匯總上來,超過了三百人。對這一數目,張居正仍不滿意。他平日留意各省刑情,知道該殺的人犯遠不止這個數。但就是這個數,亦超過了隆

慶時代六個年頭“冬決”人犯數額的總和。須知這次大規模的“冬決”,也是張居正費盡心機才得到的結果。當他說動刑部尚書王之誥上折,提出大規模冬決的方案時,李太后第一個反對。她一心向佛,早就在一如和尚等高僧大德的開釋下,涵養成菩薩心腸。她不同意殺人,甚至提出完全相左的方案,取消今年的冬決。原因是萬曆小皇帝初初登基,按慣例應大赦天下。張居正在廷對中,力陳不可。原因是整個隆慶朝因各府州縣官員懈於政事,積案太多。若不用重典,則匪盜猖獗,平民百姓惶惶不可終日。如果大赦,無異於姑息養奸,天下大治也只能是鏡中花水中月。李太后雖然不情願,但無法駁倒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