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正,只得頷首同意,於是才有同意刑部公折的御旨頒發。按理說,去年“冬決”的結果令人滿意,但在各省上奏的摺子中,張居正發現陝西省只斬決了兩名囚犯。而在以往的邸報中,張居正知道陝西省屬於大案重案多發地區。為何匪情猖獗之地被斬決的犯人反而最少?張居正命人查究此事。據刑部稟報,前往陝西督察此事的是刑部員外郎艾穆:對於這個艾穆,張居正早有耳聞,知他學問人品都好,便趁去年京察之機,將他從國子監教諭任上升調到刑部,他雖然給艾穆升了官,卻從未見過這個人,因此決定將他召來一見,要當面問個究竟。
當艾穆應約走進首輔值房,張居正犀利的目光掃過來,逼得艾穆低下頭去。張居正劈頭問道:
“讓你去陝西辦差,辦得如何?”
艾穆愣了愣,他聽出首輔的口氣中明顯露出不滿意,便怯生生答道:“啟稟首輔大人,卑職前往陝西督辦冬決,沒出什麼差錯。”
“沒出差錯,為何只斬決兩人?”
“只有兩人犯罪鑿實,罪當斬決。人命關天之事,卑職不敢胡來。”
艾穆說著聲音就低下去了。他想起去年冬月間在長安的那一個月,每日裡查閱卷宗,提審人犯,最後定下斬決兩人。這兩名人犯,一個與有夫之婦勾搭成奸,最後毒殺婦人之夫;另一個是殺人越貨的強盜,犯下多起命案。當他說出想法時,陝西道御史王開陽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提著嗓門問道:“兩個?只決兩個,艾大人,這怎麼行?”“為何不行?”艾穆反唇譏道,“就為刑部諮文要加額斬決,是不是?”“是呀,不單刑部諮文,御旨批覆口氣尤為嚴厲,我輩執事之人,不說多殺,至少也得滿額才是。”艾穆冷冷一笑,回道:“王大人,人命非同兒戲,人的腦袋也非絲瓜黃瓜,摘了一條還可長出一條來。這一個多月來,我們審決人犯,親自過堂的也有好幾十人,認真勘查下來,只有這兩名人犯,合當斬決。”艾穆說話口氣不容置疑,王開陽雖然覺得他佔了理兒,但依然不敢附和,便指了指面前的卷宗,說:“其實,該殺的人犯還有一些,依我看,還不只十個。”艾穆看透了王開陽的心思,若不如額決囚,恐怕上峰怪罪。便道:“下官的意思,可殺可不殺的,一概不殺,王大人不要擔心,我官職雖微,但畢竟是京城下來的督辦,倘若此事上峰追查,一應責任由我承擔。”由於艾穆的堅持,陝西決囚便得了個全國倒數第一。昨天刑部通知他今早來內閣參見首輔,他估摸著肯定就是為這決囚事,內心中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
張居正眼見艾穆瘦削的臉上泛著青色,就知道這人是個犟性子.加之長期清供教席,難免沾上酸腐的清流之氣。他決心殺殺這位“才子”的傲氣,便指著案頭上的一本“考功簿”說:“艾穆,你同陝西壬開陽御史的談話,都在這考功簿上記錄在案。”
“卑職知道。”艾穆瞅了一眼考功簿,態度不卑不亢。
卻說這“考功簿”也是張居正的一大發明,他自隆慶六年六月接任首輔,到萬曆元年,這一年半時間,張居正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整飭吏治上頭。為了解決積弊多年的政務懈怠現象,他首創“考成法”約束官員。這個“考成法”的內容是:凡皇帝諭旨交辦,政府日常公務以及各衙門執掌之事,必須專人負責,限期完成。所做每一件事,其完成情況都要記錄在冊,以備查驗核實。今後,所有官員的升遷去職,獎勵或罷黜,都憑這本“考功簿”的檔錄作為依據。眼下,張居正一面翻著手中這本深藍封皮的“考功簿”,一面說道:
“陝西乃邊關省份,歷來盜賊橫行。奸宄之人甚多。刑部派你前往督辦,本希望你恪盡職守風憲一方,誰知你仍固守清流習氣,一肚子婦人之仁,都像你這樣,朝廷的事情豈不樣樣都要辦砸,嗯?”
張居正字字如火,灼得艾穆臉色燥赤,但他心裡頭不服氣,小聲嘟噥道:“卑職在陝西一個多月,審閱幾百件案宗,實在該殺的,只有兩個。”
“只有兩個,”張居正一聲冷笑,把考功簿朝案臺上一摜,斥道,“照你這麼說,湖廣、浙江、山東等省,都殺了二十多個,他們都在濫殺無辜?”
“卑職沒有這樣說,但陝西實在只有兩個!”
“你口口聲聲只有兩個,但王開陽的奏摺中,該殺的卻有十七個。”張居正從文案上拿起一份奏摺,在艾穆眼前搖晃。很顯然,王開陽為了推卸責任,已上折告了他的刁狀。
“在這件事上.卑職與王大人是有分歧,卑職竊以為,當今皇上初登大寶,應厚生好德,體恤萬民。冬決之事,寧可漏網一千,也不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