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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部分

親承小皇上的造膝之談,出得平臺,張瀚一路上暗暗叫苦。此後兩天來他一直被這件事困擾,不知如何辦理才好。當他乍一聽到張居正父喪的訃告,內心的第一個反應是有一種解脫感,因為他想到張居正馬上要回江陵老家守制,這位鐵面宰相一走,他這個天官就不再是聾子的耳朵——擺設了。一個不敢奢望的幻想眼看就要變成現實,張瀚簡直有些欣欣然了。但是,小皇上這次談話,又再次讓他產生了幻滅感。他並不知曉皇上召見他是馮保的主意,他認為皇上之所要挽留張居正,是因為他慮著自己尚無單獨柄政的能力。這幾年,張居正一直擔任“攝政王”的角色,天下人都看出這一點,只是沒有誰敢講出口而已。如今,皇上還離不開這個“攝政王”。張瀚一旦看清此中“玄機”,心下便痛苦不堪。按他做人的一貫秉性,此時他只須謹遵諭旨辦事,上折懇請皇上為天下蒼生慰留張居正,則一切還是順風順水。他什麼都不會改變,依然可以深得皇上與首輔的信任,穩踞高堂養尊處優。但他確實不願這樣做,這不僅僅是計較個人的恩怨得失利害關係,而是他固執地認為:無論是從朝廷綱常還是從國家政局考慮,張居正都不應該奪情。

論綱常,皇朝以孝治天下,父母大孝若不丁憂守制,豈不是天倫淪喪?不守制就是不孝,對父母不孝,對皇上安能盡忠?不忠不孝之人,身膺宅揆之職,安能號令天下,讓士林歸心?此其一也;其二,論政局,目下北方九邊安寧,兩廣雖時有蟊賊造反,終無大礙,天下田賦充裕,老百姓安居樂業,經過四年的整治,吏治也很清明,值此國泰民安之際,張居正有何奪情的理由?

思來想去,張瀚決定抗旨。在王錫爵他們到訪之前,他就下定了決心,決不帶頭上書勸張居正奪情。但他不想把這打算告訴王錫爵,他不肯和這幫文人攪在一起。他覺得他們煽乎這件事的目的是為了出風頭,而他則是為了維護朝廷的綱常和個人的操守。

就在他獨自一人在值房裡冥思苦想之時,書辦進來稟報,說是工部尚書李義河已到廨房,張瀚連忙走過去相迎。一進廨房,正在等候的李義河一看到他,便起身相揖,言道:

“張大人,聽說你找我?”

“李大人請坐。”張瀚熱情敘座,一邊看茶,一邊言道,“不穀找李大人來,是有一件事想麻煩您。”

“何事?”李義河問著就打了個茶嗝。

張瀚早上一人值房,就派人前往工部衙門請李義河過來敘談。李義河是張居正最信任的朋友,這已不是什麼秘密,張瀚找他來的目的,就是讓他給張居正帶信。這會兒,他字斟句酌說道:

“首輔家嚴辭世,不穀深表哀悼。”

“是啊,”李義河臉色黯淡,答道,“首輔一聞訃告,便在府中佈置了靈堂,我已前往弔唁了兩次。”

“啊,”張瀚聽出李義河話中含有譏刺之意,埋怨他沒有及時前往拜祭。他也不解釋,而是宕開話頭說道,“首輔這幾日在家守制,盡人子孝道,皇上、兩宮皇太后也對他撫慰有加,君臣之義,令人景仰。”

李義河咂摸張瀚話中的意思,感到有些不對勁,便索性捅穿

了問:

“聽說皇上前兩日在平臺接見了您?”

“是的。”張瀚知道瞞不過,回道,“皇上召見不穀,為的是首輔守制的事。”

“皇上有何旨意?”

“皇上讓不穀上書,建議朝廷讓首輔奪情。”

“這好哇,”李義河興奮地說,“從目下情勢而論,朝廷不可一日無張居正,皇上英明睿智,看到這一點。張大人,你的摺子是否已上奏?”

“沒有。”

“啊,”李義河盯著張瀚,擔心地問,“張大人,聽你的口氣,莫非……”

張瀚避開李義河探詢的目光,鼓起勇氣說道:“李大人,不穀今日找你來,就是想你給首輔傳個信兒,不穀經再三思慮,認為勸首輔奪情不妥,因此不準備上書。”

“你?”李義河霍地站起身來,十分詫異地說,“張大人,首輔對你不薄,你怎麼能這樣?”

“李大人,這牽涉到朝廷綱常,不穀不敢懷私罔上,萬望李大人向首輔解釋。”

這幾日,張居正府上吊客不斷,張居正的幾個兒子在靈堂裡輪流守值,張居正穿著青衣角帶的孝服,呆在書房裡處理公務,極少與弔客見面。這天剛吃過午飯,張居正才說小寐一會兒,忽見李義河冒冒失失闖進了書房,一看他的神情,張居正就猜想到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強打起精神,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