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老宦者斷是建文帝無疑。有了這個鑑定,朝廷也就善待老和尚,留在宮中奉養。不二年,老和尚圓寂,朝廷亦在萬壽山旁,為他立了一座墳墓。”
張鯨仔細講了朱翊鈞所抄這首詩的來龍去脈。朱翊鈞覺得這張鯨博覽史籍,還是個有心人,便問他:
“你抄的兩首詩,又是個什麼來歷?”
“這兩首詩出自《蜀都雜抄》,說是貴州金竺有一座小廟,叫羅永庵,有一天來了個老和尚,在庵內的牆壁問題了這兩首詩,後人有人讀到,認定這是建文帝的手書。”
“那老和尚呢?”
“題完詩就走了,不知所終。”
“這又是一種說法。”朱翊鈞彷彿充滿了傷感,“關於建文帝的下落,朝廷一直沒有明確記載。”
“野史上倒有不少。”
“野史不足為信啊。”
“萬歲爺說的太對了,就說奴才方才提到的《碧裡雜存》,不少人就譏它是齊東野語。”
“朕讓你找建文帝的詩,你可曾對人講過?”
“沒有,”張鯨哈著腰答道,“奴才怕下頭人亂猜萬歲爺的心思,連馮公公那裡,都不敢透個口風。”
“你做得對,”朱翊鈞緊繃著的臉忽然露了一點霽色,他又問張鯨,“你說,朕為何要找建文帝的詩?”
“這……”張鯨倒吸了一口冷氣,囁嚅著說,“這個,奴才不敢亂猜。”
“你說,說錯了,朕恕你無罪。”
有了這句話,張鯨膽子略壯了些,但他仍不敢看朱翊鈞的臉色,只低頭言道,“奴才猜想,萬歲爺大概因曲流館的事,已是傷透了心。”
“唔,接著說。”
“因此就想到被永樂皇帝逐出皇宮的建文帝,想到他隱姓埋名,流落民間……”
張鯨說到此處,再也不敢往下講了。因為他看到朱翊鈞的雙眼噙滿了淚水。過了一會兒,他見朱翊鈞雙手將那詩箋揉皺又撫平,撫平又揉皺,便又輕聲喊了一句:
“萬歲爺!”
“嗯?”朱翊鈞嘆息一聲,情緒激動地說,“我要是建文帝,既當了和尚,就決不再回這紫禁城。”
張鯨猛地跪下,哽咽著勸道:“萬歲爺,你千萬不要這樣想,你是威加四海的太平天子!”
“你?”
朱翊鈞如夢驚醒,他決斷地把兩張詩箋揉成一團摔到地上,對張鯨說:
“張鯨,你好好服侍朕,朕不會虧待你。”
“謝萬歲爺!”
張鯨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第二十二回 李同知京城訪故友 金侍郎寒夜聽民瘼
一過冬至,天道日短。剛交酉時,街面上就黑糊糊地啥也看不清:金學曾坐了一乘兩人抬的小轎,忽忽悠悠從戶部衙門回到家來,突然看見門洞裡瑟瑟縮縮蹲了一個人。這是誰呀?他正納悶.那人見他走下轎來,立忙站起身蹙了過來,雙手抱拳一揖,笑著問道:
“你可是金大人?”
“在下正是。”金學曾聽出這聲音很熟悉,但一時想不起是誰,便快走兩步,走近前來臉對臉辨認。一看來者瘦削的臉龐和下巴上乾枯稀疏的山羊鬍子,不免大吃一驚,嚷道,“啊,是李大人,你怎麼突然來了?”
這位李大人不是別個,正是金學曾在荊州稅關任職時結識的遠安縣知縣李順。在揭露荊州知府趙謙貪贓枉法的事情上,李順幫過他的大忙,從此兩人成了莫逆之交。萬曆六年,金學曾升任湖廣學政,兩人就極少見面。萬曆八年,金學曾奉調進京再次升官,任戶部右侍郎,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面。只聽說李順六年考滿遷升一級,調到河南當上了南陽府同知。只不知為何在這歲暮年關之時,他竟突然在北京城中出現。
“金大人,你這家還真不大好找啊。”李順搓著雙手,嘴裡哈出了白氣。
“虧你還找得到,有的人不相信我會住在這樣的陋巷,硬是不肯到這窮人堆裡找我。”金學曾苦笑著說。又問,“李大人,你既找上門來,為啥不進屋?”
“咱進得去麼,你看看,鐵將軍把門。”
金學曾一看,大門上果然落了鎖。他便從牆縫兒裡掏了一把鑰匙出來,一邊開門,一邊說道:“我家那個蒼頭,大概上街買東西去了。”說著把李順讓進屋裡。
待金學曾掌了燈,李順四下一瞧,這裡雖然也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大大小小有七八間房屋,倒有一多半是空的,裡裡外外瞧不著一些生氣,不免狐疑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