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矩意外發現家康神色甚是疲憊,心中大不忍。他覺得,大御所必須靜養兩三日,否則,此去獵場很可能出意外。
家康似也感覺到了,道:“這樣和竹千代在一處,還是首次,故,我決定把狩獵日子延後幾日,聽增上寺的上人講些淨土宗的佛法。”
宗矩也想聽聽上人講佛法,可藉機觀察一下日後負責調教的竹千代。後來他才知,淨土宗的佛法問答,乃是要教給竹千代對百姓的慈悲之心,這和兵法有所區別。將軍為武士統領,勇武為表,慈悲在內。若把表面修養和內在修為混淆,必令少年感到迷惑。
宗矩要離開時,家康留住他,道:“不管多苦,竹千代這孩于都會努力。你能不能讓一步,答應出仕?”
“出仕?”
“令尊曾自稱但馬守,但不知道是否有過正式任命。你願真正繼承但馬守之職否?”
宗矩不語。他若讓步,便意味著失去作為將軍幕賓的自豪,變成德川家臣。
家康見宗矩默不作答,遂轉移了話題:“好了好了,你不用急著回答。但是,作為竹千代的老師,少不了要和大名打交道,因此有個名號為宜。”
佛法問答後,十九日,家康會見了從足利書院來到江戶的禪珠;二十一日,出發田獵。
亂世之人,賤生賤死。百姓若立戰功,即可光耀門庭;武士戰死沙場,是為榮耀;雖已戰敗,國滅家亡,能切腹自殺,亦為無上風光,故,當世男子能年過四旬,已是大不易。善感之人常稱“人生五十年”即為高壽。年已七十有四的德川家康公,簡直有如聖人。
柳生宗矩奉了將軍秀忠密令,負責保護家康,但他時時被家康吸引,甚至忘記自己的職責,直嘆這個老人為何有這般驚人的智慧?
第一隻,他們在戶出和巖淵渡口狩獵。荒川流經此地,有好幾個渡口,天生是個好獵場,也形成了天然的要塞,可防止北方兵馬入侵。
人人提心吊膽看著老鷹從頭上飛過。即便在這種時候,家康雙目亦未緊緊盯著天空。他讓人仔細將河道深淺和地形變化繪成圖紙。
“要記住哪裡有什麼獵物,這樣才有趣。”家康佯裝糊塗,小聲嘀咕,逢見寺院使去小坐片刻。他們去了位於河口、被人稱為川口寺的善光寺,也去了蕨地以西八里的笹目鄉的地方守護神社,以及美女木八幡神社。另有多福院、開禪寺,以及妙顯寺等,只要看見能成為陣地的寺院,家康便賜一些領地。
家康若非如此細心,只怕無法讓戰事從世間消失。他對太平真是太執著了!但在結束戶田狩獵前往川越,在城南小仙波的喜多院落腳之時,發生的一事,讓宗矩對作為用兵之人的家康公,佩服得五體投地。喜多院被稱為星野山無量壽寺,乃天台宗古剎。與家康關係甚密的南光坊天海便是此處的住持。家康一到,天海忙著出來相迎。
到了喜多院,家康吩咐從人在寺院用飯,然後和天海進了方丈窒。若非天海叫宗矩一起過去,宗矩怕此生也想象不出他們二人說了何事。此為元和元年十月,宗矩永生不會忘記。
宗矩作為家康的貼身護衛,坐在朝向院子的方丈窒廊上,背對二人,自能聽到他們談話。
房中只有他們二人時,天海道:“大人有一個確定的法子了?您一定累了,千萬不要硬撐。”
家康道:“還是不夠周全。我知這樣下去不行。”他的語氣意味深長。
宗矩以為他們是在說對付伊達的法子。但下面的一段談話,卻令他大為意外,有些迷茫。
“為皇家和公卿制定法度,尚無先例,家康這是要在太歲頭上動土了。”
“是啊。”天海應道,“大人作何打算?”
“記得大師先前對我說過,從前賴朝公曾請一品親王東下野州二荒山?”
“正是。”
“我只是一個建議,絕非為了自家心思而對皇室指手畫腳。我必須留下證據,以免後世誤以為我乃一介竊國之賊。”
“大人說得很是有理。”
“因此,我有一事要拜託大師。請大師代我請求皇家,為了復興二荒山的神社寺院,依循前例,請一位一品親王東下,來此住持。”
天海未立即作答,他默然不語,以銳利的目光盯著家康。
“我已決定了……”家康道,“待我西去時,會命人將我葬於二荒山。如此,我便成為關東鎮守。因此,要再建伽藍,請親王來此住持。因為,我多少有些擔心皇家的事情。為了防止京坂有萬一,我把井伊安排在了那裡。為了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