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阿爾達利昂的經歷,他在彼得一夥中是年紀最大的,也是最能
乾的工人。這位四十歲的黑鬍子的快活的人,也使我抱同樣的懷疑——為什麼他不當工頭,
卻叫彼得當?他不常喝酒,幾乎沒有喝醉過,做工很有本領,也喜歡自己的工作。磚頭在他
的手裡,就跟紅鴿子一樣飛著。害病的、臉色陰沉的彼得跟他比起來,簡直是一夥中無用的
廢物。關於工作,他說過這樣的話:“我替人家蓋磚頭房子,替自己造木頭棺材……”阿爾
達利昂常常精神十足,一邊砌著磚頭,一邊喊:“喂,大家使點勁呀,看在上帝分上。”
他對大家說,明年春天,他要到託木斯克去,因為他的一個姐夫在那裡包下了一件造教
堂的大工程,要他去當監工。
“我已經決定去,我喜歡造教堂,”說著,他又向我提出:“你同我一起去好嗎?老
弟,在西伯利亞,識字的人很有用處,到了那邊,識字是個法寶。”
我答應了,他就得勝地喊:
“好極了。這是認真的,不是說著玩……”他對待彼得和格里戈裡象大人對孩子一樣,
帶著善意的嘲笑,他對奧西普說:“大家都是吹牛的傢伙,老想互相誇耀自己的聰明,好象
在那兒玩牌,一個說我的牌如何如何,另一個說:看呀,我的牌都是王牌。”
奧西普含糊地說:
“有什麼辦法?吹牛是人的脾氣,娘兒們不是都挺著奶子走路嗎……”“大家都唉聲嘆
氣地叫著上帝……可是暗中都在那兒攢錢。”阿爾達利昂不肯甘休。
“可是格里沙攢不起來……”
“我是說我的那個當頭的,我真想跑到森林曠野裡去……哼,在這兒實在呆膩味了。到
了春天,我要上西伯利亞去……”工人們羨慕阿爾達利昂說:“我們要是有象你姐夫那樣的
靠山,也不會害怕到西伯利亞去了……”阿爾達利昂忽然不見了,星期天他跑出了自己隊夥
的工房,約有三天,沒有人知道他在哪兒。
大家不安地推測著:
“莫非被人殺死了?”
“要不就是游水淹死了?”
不料葉菲穆什卡跑回來,不好意思地告訴我們說:“阿爾達利昂在外面鬼混哪。”
“胡說。”彼得不相信地喊叫了一聲。
“他鬼混,喝酒,象乾燥的穀倉從內部發了火,彷彿他可愛的老婆死了……”“他是單
身漢。他在哪裡?”
彼得怒衝衝地跑去救阿爾達利昂,卻捱了他的打回來。
於是奧西普把嘴唇緊緊一咬,兩手深深插進衣袋裡,說:“我去瞧瞧——到底怎麼一回
事?他是個很好的人……”我跟他去了。
“你看,他這個人,”奧西普在路上說。“似乎一切都挺好,忽然露出了尾巴,荒唐起
來啦。馬克西莫維奇,你留意,要記住這個教訓……”我們走到“庫納維諾遊樂村”的一家
下等窯子裡,走出來一個強盜婆似的老婆子,奧西普跟她咬了一下耳朵,她帶我們到一間空
洞的小屋子裡,又暗又髒,象個關一匹馬的馬圈。一張小床上,躺著一個胖大的女子;老婆
子用拳頭推了一下她的腰,說:“出去。嗨,姐兒,出去。”
女子驚跳起來,用手掌擦了擦臉問:
“天哪,這是誰?做什麼?”
“偵查來啦,”奧西普兇兇地說。女子哎呀了一聲跑掉了,他向她背影呸了一口,向我
解釋:“她們怕偵查,比怕鬼還厲害……”老婆子摘下牆上的一面小鏡子,把桌布揭起了一
點。
“瞧吧——是這個嗎?”
奧西普從牆上的縫裡望進去:
“正是他。你叫女的出去……”
我也從縫裡張望了一下:那邊同我們這裡一樣,是一間狹小的狗窩,窗子關著,窗龕上
放著一隻洋鐵的煤油燈。燈邊一個斜白眼的韃靼女子,脫得精光地在那兒縫褂子。她的背
後,一張床上,阿爾達利昂腫起的臉高高地枕在兩個枕頭上,翹著蓬亂的黑鬚,韃靼女子抖
索了一下,披上褂子走過床邊,突然出現在我們這個房間裡。
奧西普見著她,又呸了一口:
“呸,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