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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方也擠滿了紙箱,每夜得一一搬起來,暫放在地上,才形成一張床。如此,睡眠便變成一種堅毅的決斷,要睡了,才搬。我看見這樣黯然雜亂的攤子,面都灰了,因為難過的關係,很想說點什麼,但終於呼一口氣算了。

醒醒睡睡之間,一箱箱搬來搬去,自有爽脆利落的好處(去旅行臨離開酒店前,最怕的便是倉皇收拾攤放的細軟)。雖然家的感覺稀薄,但那一箱箱書轉輾來去,便可提醒安逸在床上的人,有什麼帶不走割不斷呢?家都是暫時的,只這堆書隨身下榻。

讀信

在一個平靜的早晨,想念生活的種種好處,忽然抓起這封信。

信是一張原稿紙,影印本,用以分寄各親友。字型寫得一絲不苟,筆畫分明。

然而這是一封臨終前敬告各親友的信啊,困在方格內的字跡還要這樣鄭重其事,越發有著無可奈何的悲涼,還得把每件事謹慎安分地做好。

我在凌亂的床上讀這封信。這個人雖然素不相識,但他得知自己病入膏肓後的交代話,竟會輾轉讓我看到。他感謝眾人的關懷,宣佈難以改變的事實。自嘲兩句,縷述過去的事工和心願。他說或者上帝嫌他這個人所做的事太多了。他最後還勸慰大家:生命不在乎終結,而在乎意義。

這是個冷冷的早晨。我反對生命的長短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之類論調。太短(他二十八歲)可以做些什麼?寫這封信麼?這算什麼呢?臨終還一本正經做一番交代,抒發老生常談的生命觀。鄭重得像寫稿。哦,剛巧五百字,又是一天了。他用冷硬的筆畫冷然地審視自己生命的盡頭,冷得像表演。我在漸漸和暖的早晨讀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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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子

拿著這沉重的聽筒,方惠也知道事態嚴重,語氣已著意軟化些。然而最後她還是一字一字說:“你想去死?這有什麼稀奇,我們每個人生來就是一步一步走向西天,你去死,我也正在等死。不過你現在死,死得比你父母親早,就不是好的時機了。你要為這女人死,你連手都未拖過她一下,無聲無氣,連殉情也夠不上。你死了,別連累對方因你內疚才好。”

方惠一口氣說了這許多,心下很是痛快,自覺一一針對了這要生要死的蠢男子的心結。他母親一接電話,知道是找痴呆鬱悶的兒子,連忙大吐苦水,方惠於是用道理來敲醒這其實不太深交的男子。

電話結束通話了,海浪聲又隱約傳來。方惠寧願聽這些,所以她一個人從擠滿了人,擠滿了關係的家搬到這裡。

人都很麻煩,這正是長洲的好處。遙遠的航程潑熄了和眾人相交的誘惑。每天下班後回到這個家,便是個安全的天地,等閒不易作無謂的周旋。

方惠聽著重複單調的海浪聲,愈覺很多事其實都簡單得很,只是人們處理得不夠利落吧。

例如那痴情男子,單戀一個半生熟的女子,以致長年痴痴呆呆,簡直是感情大平賣。他的家人更加婆媽,見他走火入魔,不但不痛斥其非,反處處迴護,唯恐幼稚心靈有所損傷。延誤彌久才肯送他進精神病院。

想到這裡,方惠更加氣憤難平。這男子原是她的舊同學,幾個校友說起他終於入了青山時,方惠說,啊,好事。眾人連忙怒斥她涼血。但,不是好事嗎?總比投鼠忌器,滯留家中好,家人又不懂醫治他的心理。為什麼人總不能痛快利落,面對感情和感性的障礙。或者,她應該詳盡一點說,以他目前的景況來看,入青山畢竟是可行的辦法;甚至,應該只嘆息幾句了事。

方惠最感到奇怪的是,大家都受相同的教育,何以會不明事理若此?尤其是那男子,不過是在侮辱努力求生的人。

當然,求生也沒有什麼可敬的。要是這男子真的就此輕生死去,本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反正努力求存和奮勇求死的,最終都是一死。問題是,他母親無端浪費了一場撫養的心血,血本無歸;那被單戀的女子無辜留下些陰影,雖然,遲早也會逐漸抹去。

方惠對自己分析的結論頗感滿意。所以,她想吃一個豔紅的蘋果,她需要一些實質的東西。她用鋒利的刀削皮,然後用報紙包果皮。

咦,有段很吸引人的娛樂新聞,未看的,原來報紙是今天的。不過也算了,算什麼呢?今天的報紙,還有三小時便又成為舊報了。不看也罷。

我本來就是

唉應該怎樣解釋?

誰希望自己的面板給人按捏得過早皺褶?但我終日感覺著自己潔白完整平順的肌膚,從沒有機會面對蒼老,居然便渴望像我的兄弟姊妹一樣,給人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