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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放在陰暗的冷巷裡。夜半常有貓的利爪刮過弦上的慘烈聲,隨機一撥就是順序的像是熟悉的旋律,卻絕情地短暫。

我睡在房裡,只能想象那貓俯伏在箏旁,芒綠的瞳孔照射著剛才怪叫的弦。

但誰告訴我那是一隻貓?誰看見過?總是想象多於觸控。

箏的絃斷了,便預告了什麼凶兆,好像偌大的木箱裡滿埋著玄機,每一個音背後都浮蕩著感情的厚度。現在長大了,當然是理性的,什麼樣的共鳴箱什麼樣的體積長度便震動出某種音質,什麼中國不中國,全是附加的感覺,經驗累積後的聯想。

但只要呷一口*,放縱地隨那一記滑弦墮下去,便煞有介事,相信,那就是中國,緩慢流過看不見面孔的女人的纖指、痛心的尖銳、貓眼的芒綠。

鏡是一塊無底深潭。

想起午夜對鏡削蘋果皮,便會看見將來配偶的傳說,更覺那塊鏡後是一些壓縮了的秘密。

小時候怕鏡,特別在深夜。此物因善於把各種光線和影像重複,但又略加歪曲,所以令入夜後的廳房佈滿各種奇怪的光影。深沉的一幅牆本應埋在黑暗中,但一塊鏡,便為它貼上無端的剪影,櫃門無端多了一張床,牆上無端多了一些窗,窗外是對面樓房的窗,窗內是陌生人的頭——你的牆無端多了陌生人的頭。

而當一塊鏡跌碎,披露背後內容,水銀和玻璃,更覺它的深沉。都不是好東西,水銀有毒,而據說吃水銀是煉仙法之一,至於玻璃,透明和歪曲之間,碎了又容易刺傷。

鏡中的容貌永遠染上一層陰霾,永遠把立體的人和物拉成一塊冰硬的圖案。鏡破之後,風景面貌猙獰地咧笑,呵,原來那是水銀這毒物拼湊的假象——和人生真像鬥脆弱。

所以,還是古老的銅鏡好。索性只昭示模糊的影像,沒有欺騙你這是真像的企圖。而且摔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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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屬虛構

午夜我回香港大學一行,經過陸佑堂後門,四壁霎時塗上黴色的暗影。兩旁,一格格的儲物櫃,得到陰影的幫助,又霎時長高,像伸展到天花板。但這是夜,而且是傳說中兇猛之地,不敢舉頭證實了。怕幢幢巨影會塌下來。

但一列列方形櫃門還是逐格無情地在面前排開,難怪有這樣的傳聞:夜裡這一格格的門很像神庵內載骨灰的間格,想著,忽然,眼前有個學生模樣的人,開啟了其中一道門,幼長的手指捧出一個幽藍的骨灰龕。他轉頭向我微笑,然後走了。笑容是深刻的,眼神呢?忘了,好像,只有一張微笑的嘴,沒有眼。四壁是昏暗的,寬大的階磚卻反映著異樣的光彩。由於冷硬,更覺得寂靜的地板很容易會給踩裂。放輕腳步,可惜仍是削破了脆薄的空氣。而地板,真的裂了。裂紋像兇猛的爪迅速向我伸來,退避,躲在一排櫃旁。背後一把慈祥的聲音說,別怕,讓我們謙讓隱藏如一顆花生,長埋地下。我想遇著救星了。一看,此人穿著難得溫文的長衫,面貌祥和,一派學者風範。我們握手,我說我叫林夕,三年前是中文系學生。他說我是許地山,是六十年前中文系系主任。

血淚怪譚

有一晚,一間醫院的一個病人背後染滿了血,被單和白衣全是一片鮮紅。但檢查他的身體,卻沒有受傷和出血的痕跡,且按當時被單上染血的分量,流血的人一定已經虛脫,但病人卻沒有這種感覺。第二晚,同樣的情形發生在隔鄰的病床上。

以後還有這樣漫長的夜要度過,我的朋友當然是有點慌亂的,面對這樣斑駁的血痕,誰知道第三晚會不會延續下去呢?但我認為更戰慄的應該是那兩個無端染紅了的人。如何可以再次入睡呢?一旦失去知覺,又可能有什麼東西什麼手法什麼時候放下了一攤血在自己的背上。這件事一般的猜測是:有人故意嚇人,或者是那些物事在作祟。

我的推想更細節:會不會那黑漆的天花板是隻巨眼,在暗裡察看每張病床,夜夜對著老病死,偶然有些病人連人帶被一個轉身,便擦下一些血痕,那巨眼淒厲的淚——傳說中,那些東西的淚都是血紅的。

下榻

假如是聊天的電話,我一定會對著窗,望向很遠很遠的地方,這樣容易產生互相對望的感動。而我總會從聽筒中設想對方的處境。坐的位置,光線聲音顏色氣味,朝哪一個方向,對某一塊牆說話。即使我從未到過他的家,仍是一廂情願地設想。不過,竟然如此。在這悶熱的夜,趁他家中無人,他帶我上去。原來電話放在很窄的甬道旁,一條橫樑壓住這扁狹的閣樓。四周是紙皮橙箱,載書的。他睡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