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錄》中撕下,不過,七十年前搜錄的這局棋與眼下杏花的死又有何干?與杏花欲待披露的危險陰謀又有何干?”
洪參軍、喬泰默然無對。
狄公小心將棋譜納入抽屜。又問洪參軍可曾聽得有關劉飛波的議論。
洪參軍道:“劉宅的鄰里都稱劉飛波是個禮義君子,惠愛近仁,頗有清聲。他的一個轎伕卻說這個劉飛波能神出鬼沒,似有分身之術,家僕幾回被他戲弄得莫名其妙。一日那家僕親見劉飛波在書齋唸書,待有事進去稟報,卻不見影蹤。一時懵懂了,便四處尋找,卻見劉飛波他好好地在花園內藤椅上躺著打鼾。家僕驚異,便叫‘有鬼’、反被劉飛波斥罵,險些被逐。”
狄公笑了:“想是那家僕真的見鬼了。青天白日,眾目睽睽,哪裡有什麼分身術?對了,洪亮,我今日也有一獲。你道綠筠樓主是誰?竟是梁大器的侄子梁貽德,一個心懷慼慼,假裝正經的年輕後生。”說著從袖中拿出那頁梁貽德親筆抄謄的契約,平鋪在書案上。
洪參軍、喬泰上前辨認了,噴噴驚歎:“果與綠筠樓主一樣。”唯狄公自己看著看著,心中卻呼“有詐”。
“不!適間在梁府我倉促間斷定這梁貽德即是綠綠筠主,此刻我細細辨來,又覺不然。——這兩種筆跡形態十分相似,但神氣不類,功力也異,未必是出自一手。但這梁貽德老大未婚,子然一人,又是世家名門之後,豈沒好姻緣相湊?再,梁府若大宅園,由他一人掌管,他的下處又別有門戶進出,十分僻靜,最與杏花形跡相符。——杏花每半日來與他廝會一回,日落離去。平日只是互通尺素,魚雁傳情,傾吐衷腸。”
喬泰道:“即便杏花的情人就是梁貽德,昨夜花艇遊湖,他又沒赴筵,恐與杏花的死牽扯不上。”
狄公憬悟,長吁一聲道:“這事且慢理論,正要計較長策哩。眼下我真被這連線而來的怪事弄糊塗了——天知道這個綠筠樓主是誰,天知道七十年前一局殘棋與城中隱而欲發的罪惡陰謀有何瓜連,天知道月娥的屍身怎的被人偷換過變作了毛福,天知道殺毛福的兇手又是誰。——我要好好歇一歇,理一理胸中一團亂麻。你們也各自回衙舍歇一歇吧。”
第九章
膳罷,狄公一人坐在衙院後花園的小亭內品晚茶。頭上皓月當空,纖雲不染。腳下草蟲喓喓,清露暗生。他忽的想起何不趁此月夜去城裡各處走走,或可撞見一些坐衙裡聽不到、看不見的情景。杏花道城中正醞釀著一場陰謀,正不知是什麼一口事哩。
思想定乃潛回衙舍,換過一領破舊直裰,散了頂髻,將毛髮弄蓬鬆,又抓了一把泥土沾了,十分狼狽。腰間繫一根蔴繩,靸一雙髒爛草鞋,偷偷從後花園角門拐出了衙院。轉過一條幽靜的小巷,便到衙後牆外的石子大街。
(裰:讀作‘多’;直裰:古代士子、官紳穿的長袍便服,亦指僧道穿的大領長袍。靸:讀作‘灑’,把布鞋後幫踩在腳後跟下,穿。——華生工作室注)
狄公街上四處轉悠。漢源城裡這時夜市正酣,各種小生意人挑著貨擔叫賣。街沿點起許多五彩燈,賣吃食的早搭就涼棚,支了板案。小鍋灶裡油香陣陣,催人饞涎。——狄公只揀有閒漢、乞丐出沒處搖擺身子,惹人顯目。
忽然,他發現一條下坡巷子盡頭開著爿小酒棧,三三兩兩的乞丐進進出出,如蜂蟻營巢一般,十分忙碌。心中竊喜,急忙跟定前頭一個癲頭漢子踅進那爿酒棧。
酒棧門首還堅有一節竹竿,掛著一片油膩不堪的青布招兒,上面繡著“龍門酒店”四個大字。——店堂裡又髒又暗,卻有不少酒客。
狄公四面看了,大刺刺走近櫃檯,開口便要酒喝,一面從袖中抓出一把銅錢撒在櫃檯上。
“咄,快與我舀酒來,老子還要趕夜路哩。”
一個獐頭鼠目的夥計溜了狄公一眼,收了銅錢,舀出一碗酒來遞上。
狄公嚐了一口,啐地道:“這酒酸,另換好吃的舀來。”
夥計也盛氣凌人:“這裡只有這酒喝,要甜要香的,別處去。”
狄公怒叱:“我一把銅錢只買你這一碗酸酒喝?”
店堂裡登時四個乞丐圍上來,一個還腰間拔出匕首惡狠狠衝狄公一笑。四人正待動手,櫃檯內慢騰騰搖出一條莽黑大漢來,手搖一柄鵝毛扇,喝令住手。
“毛祿,你為何今日又要動刀子了。”
毛祿訕訕收了刀:“魚頭掌櫃,這黑廝好生無禮,只稱酒酸。不叫他嚐點手段,哪裡還識得當方土地爺的金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