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已經看過信,神情沮喪,又去看墓碑上的碑文。
墓碑是一塊巨大的黑雲石,刻了幾百個字,字漂亮,好一手工整的柳體字。文更漂亮,讀起來音韻鏗鏘、蕩氣迴腸,連朱元璋都忍不住要流淚,雖然那碑文是罵他的。
徐達問他,信裡說什麼難聽的了嗎?何以這樣垂頭喪氣。
朱元璋把信遞給李善長,想想,又縮了回來,將信三把兩把扯爛,隨手丟入河中。自己被罵得狗血淋頭的信他不願讓第二個人知道,你自己去猜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李善長明白他的心理,暗自思忖,你可以毀了信,這幢石碑,你也能輕易推倒嗎?這總是壓在心頭的重荷吧?
李善長望著在水波上打著漩的紙屑,什麼也沒問。朱元璋解釋了一句:他們因為我殺了才女,這才女是他們的文友。所以劉基不願與我為伍了。我這次徵婺州,其實大可不必親征,不就是為親訪劉伯溫而來嗎?沒想到,人沒請到,反倒得罪了人家。
朱元璋怏怏地爬上河坡向坐騎走去。洗了一把臉的李善長落在後面,徐達說:“就這麼幾句話也不至於怎麼樣啊,生那麼大氣幹什麼?”
李善長小聲說:“別再說了,如果僅僅是這麼幾句話,他就給我看了。”
徐達說:“他們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還拿大,不用他們就是了,天下是打出來的,不是念書念出來的。”
朱元璋聽到了,跳上馬背說:“上馬打天下,下馬還得以文治國呀。”
徐達說:“聽你這意思,吃一百個豆不嫌腥,還要去三顧茅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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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賭氣說:“我不是劉玄德,他們也未必是孔明。我有一個李善長,有馮氏兄弟,足夠了。”
但他心裡卻有另一本賬。他非得到浙西四賢不可。既然人家已經在蘇碑上罵他了,他索性來個自罪碑,坦然承認失誤,這未嘗不是人間美談,說不定會打動劉伯溫和他的夥伴們。
四
藍玉巴不得朱元璋讓他去找徒弟沐英切磋武藝。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可以藉機去見見郭惠了。他們見面的機會雖不多,卻是一見如故,分開了,彼此思念牽掛,他們的感情像沙漠底下汩汩流淌的地下河,雖沒有喧譁,卻一樣的生氣勃勃。
郭惠這次執意要跟朱元璋到浙江來,心裡打的譜就是想見見藍玉,她知道藍玉在浙江作戰。
郭惠當然住在朱元璋府上,這座有小花園的宅子從前是元朝南臺侍御史帖木烈思的,集江南園林精巧之大成,建築別具一格。
園中有一湖碧水,玉石橋跨於水面窄處,園中種植了許多南國喬木、灌木,很多樹正在開花,園中綠陰婆娑。
《朱元璋》第二十五章(4)
藍玉正在一招一式地教沐英劍法,心卻不在練武上,眼睛總往別處溜。
馬秀英路過這裡看見,說:“這不是藍玉嗎?你什麼時候來的?”
藍玉收住劍,向馬秀英施禮,說:“我剛從衢州回來。”
馬秀英問:“打下來了?”
沐英說:“打下來了。陸仲亨打了一個月沒攻下來,我師父十天就攻克了。”
馬秀英笑了:“你真能替你師父吹,他連個副將都不夠,打勝了也記不到他名下呀。”
沐英說:“我師父答應了,明天他回去時,帶我走,他說在兵營裡更有意思,比整天念子曰詩云有用處。”
藍玉忙說:“我可不敢這麼說呀。”
馬秀英說:“你們練吧,別太累了,晚飯在我這兒吃。”
藍玉巴不得這樣,忙說:“謝謝,真不好意思打擾。”
馬秀英走後,藍玉問:“上回的那盒印度香粉,你給你小姨了嗎?”
“她可喜歡了,要當面謝你呢。”沐英說。
“可惜她在金陵,見不著了。”藍玉故意這麼說。
“她也來婺州了。”沐英說,“我去叫她。”他向前面的房子跑去,一路大叫“惠姨”。不一會兒,郭惠跟在他身後出來了,她是小跑著的,不停地問:“快去弄船啊!怎麼會掉湖裡去呢!”原來沐英騙她,說她的翡翠貓掉湖裡去了。
她猛一見藍玉,傻了,飛紅了臉,說:“喲,藍將軍在這兒,沐英沒跟我說呀。”
藍玉問是什麼東西掉湖裡了?要下水替她撈上來。
郭惠一邊往湖裡張望一邊說:“沐英說,我養的那隻貓掉湖裡去了。”
沐英哈哈大笑起來。郭惠這才意識到上了當,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