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問。
“他還不至於那麼嬌弱!我看哪,是一旁的畫家讓他分神了。”
“媽媽!”
德奧渥涅夫人笑道:“他喜歡畫畫。”
一直在一旁悶悶不樂的德奧渥涅少爺說:“喜歡畫畫的人可真不多。畢竟,畫得再美,也不過是模仿罷了。”
艾德里安笑而不語,視線所及的德奧渥涅少爺的臉是笑容的開關,一旦他的視線從上面移走,形成微笑的電路也就切斷。
兩位夫人饒有興致的看著艾德里安又是調整姿勢,又是拉緊外衣,又是裝作被一旁枝頭的麻雀嚇了一跳的模樣。
一排白紫相間的三色堇的庭院那邊,納夫塔利正冷靜地站在畫板後。他離這群談笑風生的上流人士遠遠的,彷彿他們已經成為了畫中的人物,並不和自己處在同一世界。他時而抬眼觀察,時而舉筆停頓。當德尼夫人她們談論到孩子們時,他也正好放下作畫的手,靜靜看了看遠處說話的幾人。
他之前曾走過來讓大家坐在他構圖的位置上,這是這個上午他離大家最近的一次。那時奧渥涅少爺不滿地癟癟嘴,已經不高興了。
他朝艾德里安走來時,艾德里安就事先站好在一旁。他挪動椅子,艾德里安盯著他的背,待他轉過來,艾德里安又盯向靠背椅。
“您坐這兒。”他朝椅子伸伸手,轉頭幫奧渥涅夫人擺座位時,艾德里安才摸著椅子的扶手做出了“好”的口型。然後他又接連整理了桌上的杯盤花葉,極有效率地回到了畫板後。那之後,艾德里安就更沒怎麼說話了。
德奧渥涅少爺繼續滔滔不絕:“如果沒有我們這些模特,納夫塔利也畫不出什麼東西來。但真正的畫家運用的是自己的想象力,比如那些新派畫家——比如杜蘭他們畫的畫!——只懂得照著畫沒什麼了不起!就像音樂——想象力創造美!”
艾德里安一直沉默,目光隨著漸起的涼風像風箏的斷線一樣被吹落到桌上的杯子湯匙、鉤花白桌布上。
“可憐的小德尼,今年的春天這麼熱,這風還讓你覺得冷嗎?千萬別又生病了,昂立還盼望著趁今晚的晚會能看看你呢。要不要進屋坐坐?”德奧渥涅夫人朝臉色蒼白的艾德里安關切地問道。
艾德里安無力地點點頭,趕緊進了屋去。
“這孩子不知怎麼回事,前些天去他舅舅的葬禮時也這樣,醫生也說不上怎麼回事!”德尼夫人向德奧渥涅夫人說開來。
德奧渥涅先生趁此機會邀請大家都去屋裡喝杯咖啡,納夫塔利也受到了邀請。艾德里安披著薄毯蜷縮在屋子角落的沙發上,顯出對接下來的事都再無興趣的模樣。
德奧渥涅少爺自告奮勇要演奏一曲:“請允許我演奏門德爾松升F小調的《威利斯船歌》,我想用這支曲子表達我對納夫塔利先生的敬意。”
艾德里安心中很不平。之前他們在庭院裡談論納夫塔利的時候,這小子因為無知而胡言亂語了一通。而現在他卻裝作他崇敬納夫塔利,喜愛納夫塔利的畫作——喜愛高雅藝術!——升F小調!
琴聲像一隻槳,緩慢地划動在心緒的海上,又像一隻筆刷(就是納夫塔利最常用的那隻,筆桿削得十分均勻,但因常年使用而在筆端有了一些凹痕)給畫靜靜鋪上一層層重彩。
艾德里安想到納夫塔利來法國前在義大利的那些歲月,孤身一人的童年;他還想起納夫塔利畫的那些色彩黯淡、神色憂傷的《威尼斯》和《佛羅倫薩》來。那些藝術家心中的聖地,在納夫塔利筆下都那麼破舊,百花大教堂前街道髒亂、乞丐零星。那是納夫塔利從巴黎美院畢業後再次回到故鄉繪製的。他在來到法國之前的唯一一幅公開發表的畫作是在參加第三次獨立戰爭之後繪製的《上帝降臨》。畫中有幾個流浪漢蜷縮在街角,周圍又冷又髒;一束微光從頭頂落下,而乞丐們都只想著自己的苦難,低垂著頭眼,默默無言。
德奧渥涅夫人和德尼夫人一邊聽著一邊輕聲評價著德奧渥涅少爺的演奏,德奧渥涅先生時不時皺起眉頭以表示對兒子技藝的挑剔。有僕人端上了一些點心,對在此進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艾德里安裝作出神,盯著西窗下疊櫥寫字桌的金紋鑲邊,明黃的光從那兒滑落到腳凳的緞面上,變作橙色;腳凳四腳在三面窗下生出交錯的影子,隨時間爬遠,最後躲進兩位夫人坐著點腳搖首的靠背椅下。白桌布的蕾絲邊散發著茉莉香;咖啡的熱氣氤氳著窗外的風景畫,慄樹上的麻雀撲騰飛起,在地毯上留下枝葉晃動的陰影。
最後,艾德里安把視線落在側身對著自己的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