頻繁地向家裡伸手要錢。那會兒還不知道如何自我奮鬥。一切希望都寄託在父母今天心情好或是考試能夠勉強在年級中游水平上。也不是沒有想過“爸爸媽媽憑什麼要給我那些零花?”但這個念頭只是轉瞬即逝。他們不憑什麼,就因為他們是我的父母,我是他們的孩子。答應那些還沒有過分離譜的條件,似乎都是他們願意做的。
脫離了義務教育制而每年都要交的學費,寄宿制高中必備的住宿費、飯費,還有補課費教材費等等額外的,給家裡的壓力也就不再似前幾年那般輕描淡寫。然後每個月從父母那裡領來零花錢,幾乎沒有一次是夠花費的。不知道怎麼了,吃了一次火鍋還是看了兩場電影,總之每到月底就窮得滿床打滾。直到最後把飯錢侵吞私用,那兩三百元最後的緊急資金也消費完後,已經被泡麵練就的不會抱怨的澱粉神經,便再一次要發揮鼓舞整個身體機能系統的作用。
這些都是不能讓父母知道的,不然的話又是一頓訓。他們也許會覺得自己的孩子會花錢如流水呢。每個月給的零用還不夠麼?她還想要多少?是因為還沒有工作不知道工作的辛勞?
因而到了那個時候總會吵架。有時候被媽媽教訓得狠了會突然發飆似的跟她對吵起來,局面很是難堪。媽媽不是個吃軟的人,而我想低頭也低不下來了。最後只有爸爸在中間以維護媽媽的姿態來和局。
他和我說一句話,再和媽媽說一句話,好像中間的連線按鈕,把一切又接回了原樣。
那個時候,已經是距離買阿童木玩具的十多年後了,我一下子變成了家裡的消費冠軍,彷彿父母的大部分收入所得都會用在這樣一個孩子身上。可因為在頭腦裡開啟的對於物質的大門,使得手裡握著的錢永遠不夠用,以至於曾經納悶,為什麼自己的父母不是百萬富翁。不然的話,就可以不用在花費上瞻前顧後。
他們不是百萬富翁。他們只是工作著、忙碌著,然後一點點衰老著還要和不聽話的孩子持續一場艱難教育的兩個平凡人。
大約是高二的初夏,為了學業之類的原因和媽媽又鬧了不開心,我在出發去學校住宿時是爸爸送的。
由於之前剛剛折騰過,那些關於“你有沒有好好上課”、“令我們失望”或“煩死了”、“你怎麼知道我不行”的殘餘對話使得兩人的情緒都有點低落吧。黃昏的路充滿了酸澀而壓抑的空氣,車流間我只聽見爸爸拖鞋的啪啪聲。他提著我裝滿了衣服書本和水果的包,我想和他說點什麼,又找不出話題。
車站上等了許多同校的人,也有父母送的。三三兩兩說說笑笑的樣子。爸爸站在車站邊一個賣滷味的視窗前,突然問我:“你要不要帶點切片牛肉去?或是叉燒?”我一愣,沒什麼胃口,說:“還是算了吧。”
再過一會兒,遠遠看見車來了。想到隨後又要開始一週的無聊日子,滿心都是煩悶和倦怠。而週末應該更開心一點的,卻還是以和媽媽吵架為結局。總之,什麼都不對。
車就要進站的時候,爸爸把手裡的包交回到我手上。然後伸進他的褲子口袋,摸了一會兒,握出一張一百元,遞到我眼前。
“這個,你拿著吧。不過,省一點用。”
站在車廂裡,人群擁擠,爸爸在人影后露出一小片臉,衝我擺了擺手算是道別。沒多久車發動,看不見他。我的右手提著包,左手拉著上方的扶杆。手心裡是壓得扁扁的一百元錢。當巴士進入隧道的剎那,終於咬著牙努力不讓別人發現地,在車廂裡哭了起來。
我知道的,這是爸爸預想外的一個動作。他也不知道要對我說什麼。不知道不買牛肉和叉燒的話,還能再給我些什麼。這個很容易讓他皺眉操心的女兒常常喊的就是“錢用完啦”,他想裝作沒聽見,總不能在這方面養成她的壞習慣。可他終究聽見了的時候,電車已經到站,發出撲撲的臭空氣,他心裡那點爸爸的尊嚴突然又變成無奈。這樣想著的爸爸,找來找去,自己穿著睡褲和拖鞋出來,只有口袋裡的一百元錢。於是他把它拿了出來。有一點點不好意思地開口說:
“你拿著這個吧。省一點用。”
2000¥兩千元¥
當我不辭而別離開家,去往北京工作時,身上所有的錢都在到達北京後不久徹底用乾淨。有些東西可以不用買了,好比衣服或零食,可在陌生的城市,被子牙刷臉盆都是需要的,坐車也是需要錢的,吃飯也是需要錢的。許多消費自己沒辦法迴避。
等到我向身邊所有的朋友都盡力地伸手借了一次沒有辦法再第二次開口的時候,就到了徹底彈盡糧絕的地步。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