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工資也很少,翻著口袋發現身上只有兩塊多,居然真的會只有兩塊多,距離下次發工資還有大半月。從來沒有設想過的手足無措感變成堅實的土地,反覆提醒在上面困惑不安的我這個世界的出口還不知道在哪裡。一直以來,再餓都是會有飯吃的,所刨除的無非是牛肉乾之類的零食而已,再窮都可以對媽媽死纏爛打著說“真的沒有錢了啊”,於是一點點又騙來了五十、一百。
可當時他們在幾千公里以外,完全看不見的地方,他們心裡是對我無窮的哀怨和惦念。我該怎麼對這樣焦慮的父母只是說“我沒有錢了”。或許就是在那一天,當我睡在床鋪上,摸著口袋裡的兩塊錢,想要絕望地流點眼淚的時候,才真正發現,原來賺錢養家是這麼不容易的事。自己已經過了十幾年在開口要錢時完全不會想到父母身上壓力的日子,而接下來,就到了日子向我伸手的時候了。
於是就這麼沒有出息地,輕易落敗。
經過了四五天的苦苦掙扎,把所有可能的方法全部想遍了以後,發現自己依然只能對父母開口。因為他們總不會讓孩子受苦,我好像只是利用了這樣一點的惡毒小人。
不敢跟媽媽說,只能打電話給爸爸。那時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離家後和他接觸,手機裡雜音肆意騷擾,他的聲音聽起來遙遠而熟悉。我想,啊,這是離我很遠的爸爸,偏偏我想說的話的主題卻是“沒有錢了”。
爸爸聽了以後問了聲:“什麼時候沒有的?”我說:“有幾個禮拜了。”他在那裡頓了一頓,接著問:“為什麼不早點說?”
為什麼不早點說?
後來爸爸選擇了最快捷的郵政電匯方式,因為當時我身邊沒有足夠的錢去辦銀行卡,所以只有這個是可以的。掛了電話大約半個多小時後,他打個電話說匯了兩千元過來,問我夠不夠。我說夠了夠了,真的夠了。
真的非常夠了。
聽說電匯是兩個小時裡就能取到的。我等了一會兒便出門去郵局。當時北京非常非常的冷。還在冬天。地面上是壓得踏踏實實的冰。得很小心地走路才不會滑倒。還沒有準備厚冬裝的緣故,只穿了薄牛仔褲,走得膝蓋刺痛得想要哭。其實可能是哭了的,只因為疼在臉上的不知是風還是眼淚,所以終究還不確定。
到了郵局,排隊,前面有匯款或寄掛號信的人。隊伍還算長,過了大約二十分鐘才終於輪到我。我報出匯票號碼,等待櫃檯裡的回應。卻突然聽說錢沒有抵達,我不太相信,查詢這筆兩千元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然後郵局裡的工作人員說,系統裡還沒有記錄,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問題。
我慢慢地退出隊伍,到外面的公用電話亭打了個電話給爸爸,告訴他,還沒有到,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讓他在上海那邊查一查。爸爸顯然也沒有想到,直說“這怎麼會呢”“你再問問清楚啊”“號碼沒記錯麼”。我應著“不知道”“問了”“沒有”。他很焦慮地說,你等在電話邊,我過一會兒就打來。我說“那好吧”,掛了電話後,冷得站不起來,蹲在雪地上,終於放聲大哭。
為什麼偏偏要在這筆錢上出故障呢?郵局系統你們不知道那是爸爸給我的麼?你們不知道那是爸爸給我的緊急的兩千元麼?你們不知道他向公司請假趕到最近也要半小時路程的郵局裡匯給我的麼?我沒有抄錯號碼啊。你們到底在搞什麼東西啊!你們這樣害我爸爸受累,你們會不得好死的!全不得好死啊!
……
為什麼要把我放在距離家那麼遠的地方呢?為什麼我的錢會不夠花?它從來沒有這樣不夠花過啊,總有父母可以提供給我。
為什麼我即便在那麼遙遠的北京也會向身處上海的他們伸手要錢呢?這種舉動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完結?
為什麼我說要,他們就給了呢?
為什麼這裡會這麼冷,雪厚得不會化?
為什麼我總能在“錢”上,看見很多無法解釋的沉重的情感,伸長了它們的每一根枝條,直接刺進身體的每個地方。讓生命在逐漸變得強韌或軟弱的時候,時刻忘不了,是這樣的一筆錢,兩千元,也可能是一百元,三百元,五千元……我是怎麼樣因為它們而長大的?
爸爸媽媽,你們說我是怎麼樣長大的?
1;000;000¥一百萬¥
有些人要說“我會永遠愛你們”,也有人說得具體點“一輩子養育你們、尊敬你們、孝順你們”,還有人會說“爸爸媽媽我會讓你們過得幸福的”,然後無外乎“會給你們生一個優秀的孫子”、“成為俊傑令你們臉上有光”、“每個禮拜都來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