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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於抵達故鄉,下了車,除了刺骨的寒風,到處是刺眼的白,所有的一切!遠處是白色的山和白色天空,身邊是白色城市;白色馬路上人跡稀少,偶爾看見一兩個,也是掛滿了白霜的一張臉;我自己的眼睫毛和鬍子茬兒也同樣結了一層白霜,眨眼的時候就明顯地感覺那些白色的小冰碴兒掉落了一點點。

踏上自己家的樓梯,敲響自己家那扇熟悉的門。父親開啟門;驚訝地看著這個形容枯槁不告而歸的兒子。我突然發現他的頭髮幾乎全白了,頭頂變得稀稀拉拉,白髮下露出老年人紅色的頭皮。我的老父親,在我的印象裡是那麼高大偉岸的一個人,在從前,他茂密的灰髮氣宇軒昂地在額頭前聳成一個漂亮的旋轉。現在他前面的頭髮已經很少,腦後的頭髮卻雞窩狀地高聳著。兩個人面面相覷。

我已經比他高出了這麼多……

“爸……”面對著往日嚴厲的父親,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小航!”父親的神色由驚訝轉嚴肅,但是立刻被一種心疼的表情取代了。

“多冷啊,快進來。”父親把又冷又沮喪的我讓進屋裡。

我站在客廳裡,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家的味道,爸爸和我喋喋不休著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目光呆滯;好像沒聽見;最初的那種親切的感覺很快變成了驚訝。我的爸爸變了,那個曾經暴躁不講理的漢子在我離開的這幾年萎縮成了這個一心盼子歸來的小老頭。幾分鐘後我粗暴地打斷父親的話;起身走進衛生間。從衛生間的小窗戶望出去,不遠處就是灰白的冰雪覆蓋的蒼山,這風景我既熟悉又陌生。風捲進了幾片雪花,落在我挽起袖子裸露的手臂上,涼涼的,東北的房間裡就是暖和。深深吸了一口氣壓制自己的激動:我終於安全了。我轉身洗了洗臉,卻找不到任何可以擦臉的近似毛巾的東西,不能相信牆上掛的七穿八洞的破布就是毛巾。我四處尋找衛生紙之類可以擦臉的東西,卻只在馬桶邊摸到一厚疊舊報紙。然後發現衛生間裡所有的東西都是壞掉和用舊的,水龍頭用麻繩纏住,因為它漏水,有豁口的臉盆裡蓄著水龍頭漏出來的水,因為沖水馬桶的機關壞掉了。

又推開這扇籬笆小門 今天我歸回

不見媽媽往日淚水 不認我小妹妹

昨天我藏著十二個心願 一百次的懺悔

今天我回到他的身旁 卻羞愧難張嘴

面對著鏡子我偷偷地窺 歲月已上眉

不忍再看見鏡中的我 過去已破碎

妹妹叫我一聲哥哥 我卻不回頭

不知是否她已經看見 我滿臉的淚水

——崔健《 浪子歸 》

“爸!穿上衣服!” 我走進父親的房間說。

“幹嗎?”爸爸正在往金魚缸裡灑粉末狀的魚食。

“跟我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吧。我這趟回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這個。”

“有什麼好檢查的,我自己的身體自己不明白麼?沒什麼大毛病。還用浪費那個錢?”

我知道父親捨不得錢;就直截了當地說:“錢不重要。要是小病耽擱成大病,多少錢也擋不住。”“我不去,你少廢話!”

我不耐煩地說:“你怎麼這麼頑固呢?怎麼這麼摳門!?”心想父親怎麼這麼多年了心眼還是不開化!於是我好像當初一樣,梗著脖子出了門。

站在家鄉的雪原上;不遠處是河岸上我家樓宇矮矮的身影,我家其實就在這個小城市的邊緣,走不了幾步就到了封凍的河流中間,那就是一片寬闊的雪原,太陽在雪地上形成刺眼的反光,遠遠地望出去是暢通無阻的,直到遠山。在這個近似於無限的平坦雪地上,你可以閉上眼睛瘋狂地奔跑,而不用擔心交通事故和人群,如果你摔倒了,也是倒在溫柔的雪上,那雪甚至不寒冷,於是沒有什麼能傷害你。這裡最傷害人類的。也許只有你個人的內心,例如寂寞。我便是如此,大腦被耳機裡《 METALLICA 》沉重的鼓聲轟炸著。卻仍然感到孤寂;感到無處不在的寂寞。你看,這裡是家鄉,這裡有你的童年和父親。但是這裡仍然也不是能夠容納我的地方。

我正在床上看書的時候,爸爸氣急敗壞地走到我的房間門口,憤怒地揮舞著一卷衛生紙:“這是怎麼回事?我的毛巾呢?”“上廁所別用報紙了!多不衛生!那塊毛巾太破了扔了!我給你買了新毛巾啊,你沒看到麼?”“扔了!?”父親嚷嚷道,“這孩子怎麼這麼敗家啊?還有衛生間裡廚房裡的那些傢伙呢?還有我房間裡的被單呢?”“都扔了!我都給你換成了新的,被單那麼舊了早就不保暖了。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