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間的佈置儼然為男子的臥房。純白的牆上掛著鹿角製成的裝飾物,所有傢俱線條簡潔明暢,沒有冗餘繁紋的花紋。也正因此,那寬正的臥床上躺著的纖弱少女,在四周環境的襯托下顯得有些不協調。
樊千陽來到那少女床邊。他俯身看了看她,果然如寧姨如說,她的眼皮時不時有一絲顫動,手指也偶爾輕輕抽搐。樊千陽迴轉身。在她床畔躺椅中坐下,他似乎已很習慣守夜的生活,駕輕就熟地從身旁桌上茶壺裡倒了一杯清茶,不緊不慢品了起來。
初秋的風輕輕切打在窗戶紙上,發出撲撲聲響。圓月升起來了,月色清婉,滿滿地照耀著窗牖。樊千陽伸了個懶腰,又瞧了她一眼,自言自語道:“睡了。我醒的時候。你會不會也醒來呢?”他緩緩在椅中躺下,木椅發出輕輕的“吱嘎”聲響。
他漸漸墮入夢鄉。夢中父親母親俱在,自己卻還是個孩童。父親領著他,教他如何騎上高頭大馬。那馬可真高啊,他站直身子,也只能勉強夠到馬腹。母親立在馬場一側,微微笑著。望著父子倆。
他終於跨上馬背,興奮地左顧右盼,父親也坐了上來。在身後擁住他,揮鞭驅馬而行。他在馬背上興奮地向遠處的母親招呼,兩側景物朝後飛馳,越閃越快。母親的影子漸漸瞧不見了,自己也越長越高,突然之間,他發現身後的父親也消失了,唯留下孤單的自己,在不斷執轡前行。
他有些不安。可奔馬已無法停下,長路漫漫,他只能繼續前進。他驅馬不住前行,前行,沿途卻尋不到任何同行者的身影。他的不安越來越甚,他在馬上茫然四顧,馬蹄颯杳,人如流星,可卻是那樣孤單。他牢牢執住韁繩,心中默默地道:
“有人麼?隨便來個人吧!哪怕只對我說句話,能聽到半點聲音也好啊。”
昏昏沉沉間,他彷彿真的聽見了一點聲音。他微微蹙眉,想要分辨清楚,卻驟然清醒過來——那聲音竟在現實的身畔,不在夢境。
他猛地撐身而起,恰見到旁邊床中的少女正艱難地以肘支著床板,想要坐起身。可剛坐起一半,她復又跌倒,她以手覆額,低低地呻吟道:“啊……很痛……”
樊千陽振衣而起,沉聲說:“別動。”
他燃起桌上的燈盞,又將燈盞移遠了些,使光線不那麼刺眼。那少女沒有聽他的話,依舊在費力掙扎。樊千陽伸手托住她的背,輕輕一使力,助她倚靠在床欄上。
少女垂首倚了一會,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張清秀的小臉,頓時漲得通紅。樊千陽再度扶她坐正,替她從“風門”、“厥陰俞”、“天突”幾位穴道中緩緩輸送真氣。過了一會,她的咳嗽才慢慢平息。樊千陽抽回手臂,在她身後加了個枕頭,她長出一口氣,虛弱地靠在床頭,緩緩抬起雙眼,朝他一望,忽然大驚,叫道:“你——”
她身子一記抽搐,似乎又要栽倒。樊千陽將她連人帶靠枕一扶,疾道:“我怎樣?見到救命恩人,很激動麼?”
那少女接連深呼吸幾口,才勉強坐端正了。她一瞪樊千陽,想說甚麼,卻硬生生住了嘴。樊千陽見她如此,問道:“你感覺如何了?”
那少女秀眉微蹙,沒有回答,似乎在回憶著甚麼。半晌,她突然一抖,臉上泛起恐慌的神色,不住地道:“水!……好深的水!……”
她的眼神又慢慢模糊,神情迷亂,雙手如求救般緊緊攥住床被,人也緩緩歪倒。樊千陽站起身,想幫她重新躺下。可她一觸到他的手腕,卻如溺水之人般死死握住,慌亂地叫道:“別走!……拉我……拉我一把……”
樊千陽嘆了口氣,任她攥住左腕,用右臂將她攬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肩,低聲道:“好啦,膽小鬼,莫怕。這裡沒有水了,你不會淹死的了。”
他哄了良久,幾乎詞窮,“膽小鬼”三個字,翻來覆去倒說了十七八遍,那少女方才慢慢平靜。她伏在樊千陽懷裡,彷彿感受到他的體溫,冰冷的手指,終於有了一絲暖熱氣息。樊千陽垂首瞅了瞅她,見她長長的睫毛不住閃動,他問道:“好些了沒?”
那少女抬起頭,盯著他的臉,打量了好久,突然撤去十指,一把推開他的手腕,叫道:“你是樊千陽!”(未完待續。。)
第185章 劫後生(二)
樊千陽道:“對啊。我是樊千陽,你果然忘不掉我。”
少女呸了一口,奮力挺身,欲從他懷裡掙開。樊千陽沒有鬆手,道:“你快淹死的時候,是我救了你,你如今倒要過河拆橋嗎?”
少女聞聲,僵住動作,瞪了他一眼,道:“甚麼你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