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寶讓我感動極了。這不是一般的甜言蜜語。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把你看做是無價之寶,你能不愛他嗎?
我有時常常自問,我究竟有何德何能,上帝會給我小波這樣一件美好的禮物呢?去年10月10日我去英國,在機場臨分別時,我們雖然不敢太放肆,在公眾場合接吻,但他用勁摟了我肩膀一下作為道別,那種真情流露是世間任何事都不可比擬的。我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別竟是永別。他轉身向外走時,我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在那兒默默流了一會兒淚,沒想到這就是他給我留下的最後一個背影。
小波雖然不寫詩,只寫小說隨筆,但是他喜歡把自己稱為詩人,行吟詩人。其實他喜歡韻律,有學過詩的人說,他的小說你仔細看,好多地方有韻。我記憶中小波的小說中唯一寫過的一行詩是在《三十而立》裡:“走在寂靜裡,走在天上,而###倒掛下來。”我認為寫得很不錯。這詩原來還有很多行,被他畫掉了,只保留了發表的這一句。小波雖然以寫小說和隨筆為主,但在我心中他是一個真正的詩人。他的身上充滿詩意,他的生命就是一首詩。
戀愛時他告訴我,16歲時他在雲南,常常在夜裡爬起來,藉著月光用藍墨水筆在一面鏡子上寫呀寫,寫了塗,塗了寫,直到整面鏡子變成藍色。從那時起,那個充滿詩意的少年,雲南山寨中皎潔的月光和那面塗成藍色的鏡子,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中。
書包網 電子書 分享網站
浪漫騎士·行吟詩人·自由思想家/李銀河(2)
從我的鑑賞力看,小波的小說文學價值很高。他的《黃金時代》和《未來世界》兩次獲聯合報文學大獎,他的唯一一部電影劇本《東宮·西宮》獲阿根廷國際電影節最佳劇本獎,併成為1997年坎城國際電影節入圍作品,使小波成為在國際電影節為中國拿到最佳劇本獎的第一人,這些可以算作對他的文學價值的客觀評價。他的《黃金時代》在大陸出版後,很多人都極喜歡。有人甚至說:王小波是當今中國小說第一人,如果諾貝爾文學獎將來有中國人能得,小波就是一個有這種潛力的人。我不認為這是溢美之辭。雖然也許其中有我特別偏愛的成分。
小波的文學眼光極高,他很少誇別人的東西。我聽他誇過的人有馬克·吐溫和蕭伯納。這兩位都以幽默睿智著稱。他喜歡的作家還有法國的新小說派,杜拉斯、圖尼埃爾、尤瑟納爾、卡爾維諾和伯爾。他特別不喜歡托爾斯泰,大概覺得他的古典現實主義太乏味,尤其受不了他的宗教說教。小波是個完全徹底的異教徒,他喜歡所有有趣的、飛揚的東西,他的文學就是想超越平淡乏味的現實生活。他特別反對車爾尼雪夫斯基的“真即是美”的文學理論,並且持完全相反的看法。他認為真實的不可能是美的,只有創造出來的東西和想象力的世界才可能是美的。所以他最不喜歡現實主義,不論是所謂社會主義現實主義還是古典的現實主義。他有很多文論都精闢之至,平常聊天時說出來,我一聽老要接一句:不行,我得把你這個文論記下來。可是由於懶惰從來沒真記下來過,這將是我終身的遺憾。
小波的文字極有特色。就像帕瓦羅蒂一張嘴,不用報名,你就知道這是帕瓦羅蒂,胡里奧一唱你就知道是胡里奧一樣,小波的文字也是這樣,你一看就知道出自他的手筆。臺灣李敖說過,他是中國白話文第一把手,不知道他看了王小波的文字還會不會這麼說。真的,我就是這麼想的。
()
有人說,在我們這樣的社會中,只出理論家,權威理論的闡釋者和意識形態專家,不出思想家,而在我看來,小波是一個例外,他是一位自由思想家。自由人文主義的立場貫穿在他的整個人格和思想之中。讀過他文章的人可能會發現,他特別愛引證羅素,這就是所謂氣味相投吧。他特別崇尚寬容、理性和人的良知,反對一切霸道的、不講理的、教條主義的東西。我對他的思路老有一種特別意外驚喜的感覺。這就是因為我們長這麼大,滿耳聽的不是些陳詞濫調,就是些蠢話傻話,而小波的思路卻總是那麼清新。這是一個他最讓人感到神秘的地方。我分析這和他家庭受過冤枉的遭遇有關。這一遭遇使他從很小就學著用自己的判斷力來找尋真理,他就找到了自由人文主義,並終身保持著對自由和理性的信念。不少人可能看過他寫的《沉默的大多數》,裡面寫到“文革”武鬥雙方有一方的人咬下了另一方人的耳朵,但是他最終也沒有把那耳朵嚥下去,而是吐了出來。小波由此所得的結論極為深刻:有一些基本的原則即使是在那麼瘋狂的年代也是難以違背的,比如說不能吃人。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