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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蔣原倫(《文藝報》):

這部小說在臺灣得獎,我覺得不僅在臺灣,在大陸也應該得大獎。從文體上看,內容粗魯,但一開始看馬上就進入了。時間上掌握得很好,跳躍、交合非常自然。我看有兩種可能性,一種可能作者是有意識的,另一種可能是作者進入了寫作的無意識狀態。敘事時間間隔20年,但作者在兩個時間點之間跳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有別的作家也做過這種嘗試,但沒有這麼成功過。也正因為小說能在時間上跳躍自如,反諷的效果就出來了。

本書的另一個特色是把性大膽直露、不媚俗地寫出來。歷史上,官方意識形態對性的描寫永遠是要束縛的,而文學永遠要衝破這種束縛。中國的小說受意識形態影響很大,王小波的小說撇開了意識形態,按自己的體驗寫。這種新體驗是成功的。

興安(《北京文學》):

王小波的小說對新體驗理論有借鑑作用。尤其是敘述角度和人稱的變化。在《革命時期的愛情》中,王二的人稱變化很自然,不留痕跡。看了他的小說之後,我有一個感覺,那就是,新體驗小說產生於新體驗理論之前。

朱正琳(《東方》雜誌):

首先應肯定的是這本書的文學價值。米蘭·昆德拉說過,小說是西歐的傳統。從《堂·吉訶德》開始,小說一直追問存在的方式。而我國的文評長期接受蘇聯的傳統,強調現實主義,認為小說是講社會問題的。例如,認為《子夜》、《幻滅》都是批判社會的。就連《安娜·卡列尼娜》都是揭露貴族社會的。王小波寫的是人的生存狀況,而不是社會問題。就像加繆、薩特寫二戰不是寫二戰本身而是寫生存狀態一樣,王小波寫“文革”,也不是在寫“文革”本身,而是超越了“文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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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作品暨小說集《黃金時代》研討會紀要(2)

馬克思說過,人和人的關係全都社會化了,只有性關係還保留了社會和自然的雙重性。愛可能是矯揉造作的,性卻不可能。它是一個自然的事實。要寫人的生存狀態,不寫性是不可能的。寫性是必要的。關於藝術與Se情的界限,我的觀點是:必要的性就不是Se情,不必要的性就是Se情。(陳曉明插話:在西方,淫穢和Se情是兩個概念。)

王小波掌握了獨特的敘事方式,語言表達的正是感覺本身。我們搞哲學的,總有個觀念在前面,比如荒誕啊,浪漫啊,感覺跟在觀念後面。王小波的敘事,感覺走在觀念前面。

我有一個擔心,對書中的反諷意味,現在的年輕人能不能體會得到。(陳曉明插話:我覺得他們能接受。人們接受文學的感覺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接受與自己體驗相通的感覺;另一種是接受自己完全陌生的感覺。蔣原倫:現在的年輕人聰明得很,他們都懂,即使沒有體驗過,他們也能看懂。)

陳曉明(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

我看王小波的小說比較遲,第一次看到是《花城》上的《革命時期的愛情》。當時感到很震驚。王小波的小說表面上和文壇隔膜,實際上提示了中國文學變動的方向,是在文學史之內的,是80年代後期中國文學轉型的一個提示。無論是先鋒派,還是新寫實派,都是迴歸生活的原生態。由於王小波的寫作在文壇的經驗之外,使他的寫作顯得尤為純粹。80年代後期,知識分子作為總體不再起作用。用王蒙的話來說,文學失去了轟動效應。80年代後期,文學隊伍解體,有人因此認為,中國文學已經垮掉了。我卻認為,這是個人化寫作的崛起。王小波的價值就在於此。他一方面回到個人的記憶去,一方面又是歷史的記憶。他找到了二者的契合點。他看重個人的體驗,但也不能說沒有歷史感。中國文學就在這個意義上開始轉軌——經過80年代的困惑,開始進入90年代的直道。我們搞文學理論的人,有行使暴力的傾向,理論不能沒有一點暴力傾向,對新的文學現象就要由理論來命名。近來我正在思考,把這種回到個人經驗中去,直接追問存在的寫作方式命名為“直接存在主義”或“超級存在主義”。

不少作家擔心,回到個人體驗的敘事會喪失深度。在蘇童的小說裡,自我永遠是缺席的,他不敢追求個人的存在,沒有勇氣面對個人的存在。而王小波在梳理革命年代的往事時,沒有迴避個人的存在。當他的小說把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推到了最純粹的狀態時,小說就超越了革命。張賢亮的小說是從歷史到個人,尋找個人在歷史中的位置;王小波的小說卻是從個人到歷史,革命成為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