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就是不派大兵,難道不應該把党項的事情都瞭解清楚?只有知己知彼,朝廷才能從容應付,不會一出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就措手不及!萬事操之在我,党項是臣,本朝是君,臣遵君命而行,是也不是?”
見樞密院的幾個人都面色鐵青,沉默不言,群議再也繼續不下去,趙禎道:“此事事關重大,來呀,請政事堂的諸位相公進殿,一起集議。”
一邊侍立的小黃門應諾,轉身出了大殿。
趙禎要緩和氣氛,吩咐人上了茶湯,稍事休息。
現在議論的是朝廷大事,李璋退出去,繼續到閤門當值。
徐平靜靜坐在那裡,眼皮低垂,誰也不看,只是安心養神。
按他一直以來的習慣,今天的事情是可以不說得這麼激烈的,但他實在是忍不住了。見過無能的,但還沒見過現在的樞密院這樣無能的。無能倒還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每個官員拿出來,都是響噹噹的人物,當得起能吏兩個字。但偏偏這麼多不錯的官員聚集到一個衙門裡,這衙門就無能到了奇葩的程度。
跟宋相比,党項不過是幾州之地,而且天氣苦寒,地方貧瘠,人口稀少。面對這樣一個小角色,樞密院竟然進退失據,讓人家騎到自己頭上來。按照徐平前世的歷史記憶,這還不算,最後打了好多年,竟然還奈何不了這樣一個跳樑小醜。
丟人也是丟得夠了!
誠然,跟党項開戰有各種各樣的困難,但你有困難党項就沒有困難了?你覺得腰痠腿痛党項就要面臨生死關頭,這樣的力量對比,到底是怎麼樣弄成這個局面的?
自太宗伐遼失敗,大宋精銳盡喪,軍事上對北方就失去了主動權。在這種情況之下,太宗把心思用到了內部折騰上,跟軍事才能相比,這也確實是他擅長的。自伐遼失敗四十年,軍力一年不如一年,樞密院一代比一代更沒有底氣。
特別是真宗後期到劉太后去世的這二十多年,由於皇權闇弱,朝政大權向宰執大臣傾斜。宰執大臣掌權並沒有什麼,但問題是從丁謂弄權再到呂夷簡,都採取了一種依靠成例,怕擔責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指導方針。過於保守,以至於到了一種對做事情從心裡懼怕的程度。用徐平前世的話來說,就是官僚主義盛行。
當然這個年代不叫官僚主義,應該說是小吏習氣。上下因循苟且,一切都按照既有的成例辦理,一旦超出成例,就把這些人嚇得失魂喪膽。因為離了這些成例,在位的人就再也沒有辦法弄權,沒有辦法呼風喚雨。
范仲淹為什麼能團結起那麼多人,引起那麼多人的共鳴?因為那些士大夫認為自己才是官員,跟那些小吏是不一樣的,以大道佐君王,治天下,成例只是參考,也只限於提供參考而已。
這些成例就像一張大網,慢慢形成一個繭子,裡面的人在作繭自縛。
樞密院為什麼這次這麼狼狽?就是因為傳下來的成例就是這樣做事的,進了那個衙門,就必須按那些成例做事,不然從你身邊那個跑腿的開始,你什麼也做不成。樞密院掌全**政,可以要求大宋境內自己所有的下屬跟自己的這些成例配合起來,形成一個系統。在這個系統內,一切都看起來完美。無論是官還是吏,做起事情來都逍遙自在,藉著對成例的熟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可問題是,党項憑什麼按照你的這些成例來做事?
趙元昊每做一次試探,樞密院便翻翻成例,有了,照舊規矩辦;沒有,便就掩住耳朵捂住眼睛當沒看見沒聽見。好了,這次耳刮子打到臉上來,不能當沒事發生了。
然後從張士遜以下,都傻眼了。
一個有進取心的國家,那麼她下屬的機構,不管是官方的還是非官方的,都必然會有一種進取心,萬事操之在我,而不是隻看著別人的臉色應對。
大宋發展到現在,已經是暮氣沉沉,沒有一絲一毫的進取心了。對於党項,不但不想著讓他更好的臣服,而只是能忍就忍,能讓就讓,只求不給自己惹麻煩而已。這樣的態度,不是擺明了讓人家來欺負你嗎!不然怎麼好意思?
徐平心裡暗暗搖頭,這不是哪一個官員的問題,而是整個系統的問題。這種事情解決起來非常麻煩,也絕非一朝一夕之功,自己也只是能推一把就推一把。
三司其實也有同樣的問題,不過一是因為那是丁謂經營多年的衙門,丁謂倒臺受到了很大的衝擊,傳統勢力被削弱。再一個,劉太公鬧出那一場事牽扯太大,實際上是把辦事的公吏換了一遍,徐平做起事情來才比較順利。
喝罷茶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