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起身行禮:“閣長辛苦。”
今夜是徐平任龍圖待制的第一次當值,說實話,皇上趙禎不招他才不正常。以前為庶官的時候,等閒跟皇上都見不上一面,更是基本沒有兩個人單獨談話的機會,因為沒有那個職責,也被認為沒有那個能力。哪怕是在館閣值夜時入對,也是給其他學士補充,自己並不能單獨發表意見。現在身為侍從官,兩人可以私下談話了,這才是待制以上官員跟其他官員比最優越的地方,意見可以直接影響皇上的決策了。
如果以徐平前世的政治身份作比喻,待制以上就是中央委員,真學士以上則就算是政…治…局委員了,宰執則是常委。待制以上的官員,才算是進了決策圈子。
來的這位是真正的閣長,帶著提舉天章閣的差事,中級內侍稱呼“閣長”就是這麼來的。不過徐平與他不熟,一路無話,只是跟著前行。
天章閣收的是真宗皇帝生前的御筆之類,當然也有圖書,是紀念性建築。皇上趙禎沒事的時候喜歡在這裡讀書,有的時候也在這裡招見近臣。
閣裡燈火通明,旁邊聽候使喚的內侍並沒有幾個人,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徐平見過了禮,趙禎吩咐賜座。
內侍上了茶,趙禎隨口問道:“聽聞條例編修所教導新招的三司公吏,這幾日已經完畢,都分到下屬衙門去了?”
徐平躬身答道:“稟陛下,已經分下去了。”
趙禎笑著擺了擺手:“我們私下說話,你不必拘束,我們不是外人。”
徐平謝恩,神色有些尷尬。這個度很不好拿捏,隨便了讓皇上覺得不守禮儀,過於拘束了又讓他覺得生分,這種應對真不是徐平擅長的。
好在趙禎知道徐平的脾性,也不強求,問道:“下午談論政事,呂相公說起了三司公吏的事情,說是你太過獨斷,不許其他人插手。呂相公的意思,你這樣恐落人話柄。”
“確有此事。先前三司的公吏勾結舞弊,牽連到了許多朝中權貴大臣,不過一是沒有實據,再一個涉及太廣,最後便不了了之。為了此事,判鹽鐵勾院的鄭戩還跟我鬧了不少日子的脾氣,實在追查不下去才算了。這次公吏分配衙門,我怕重蹈覆轍,便以兵案按照各公吏學習時的表現為根據,直接分下去了,沒讓別人插手。至於落人話柄,其實這事情只要我做,怎麼處置都是會讓人說的,畢竟公吏裡還有不少官員子弟。”
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徐平怕各司官員在培訓的時候就各自拉攏,把跟自己有關係和聽自己話的拉入自己衙門,培育根基。尤其是開拆司的呂公綽幾乎不掩飾這一點,徐平便乾脆由兵案統一分派,把關係近的人特意打散,那個陳正平更是被髮派到了城外場務去。
這些細節趙禎自然不知道,也不可能讓他知道,有的事情能說,有的事情不能說,官員心裡都是有數的,不然自己會招來無窮煩惱。如果讓趙禎知道了下面官員如此明目張膽地拉幫結派,必然會興起風浪,而徐平手裡又沒有證據,到時候自己尷尬。
聽了徐平的話,趙禎道:“你如此說,我心裡就有數,此事你儘管去做,不用管別人說什麼。寇��丫�昀希��鏡氖慮檳愣喙芤恍���掠諶問攏�灰�洩寺牽 �
徐平實在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只好道:“臣一定用心!”
“三司交到你的手裡,我也放心。從上月驅逐了舞弊的公吏,這個月京城場務收入多了三十多萬貫。每月三十萬貫,一年就近四百萬貫,朝廷歲入才多少?觸目驚心!”
這件事情趙禎在朝堂上沒有說,也沒有責問大臣,但並不代表他心裡不在意。這個時候說起來,猶自憤憤不平,聲音都高了起來。
其實真要抓得嚴,每個月能夠多出五十多萬貫來。不過物極必反,徐平有意放寬鬆了些。免得讓下面人不滿,給他們填補以前虧空的機會,也給後面上漲留下了空間。
一年這麼多錢,當然不都是被官吏貪汙了,更多的是白白浪費掉了。每貪汙一貫,就會造成十貫的損失,京城多少官員向這裡面伸手,一年幾百萬貫就跟玩一樣就不見了。
這些事情徐平更加不能說,只好默不作聲。
趙禎道:“以後京城裡的場務,你看緊一點,還有那些新開的場務,萬萬不可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三司這裡多收一分,便會向民間少收一分,少收這一分不知就救活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這不是小事,你務必用心!”
“臣領命。不過——在京場務,還是由庫務司看著,關鍵還是要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