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徐平手上的軍隊,數量不足以圍住敵人,騎兵不足以追殲敵人,勝了也只能是一場擊潰戰,很難保證戰果。這一次出擊,徐平想得很清楚,就是嚇一嚇元昊。
曹克明從外面推門進來,向徐平拱手:“經略,汝遮谷的事情已經料理清楚,我的大軍正隨在桑都護後面出城。到拂曉時分,當能夠在黃河邊上聚齊。”
徐平點了點頭:“好,阿干城這裡,全部兵馬出山也要到黎明。魯芳已經帶人在黃河上架起浮橋,明天一天,各軍全部要過黃河!明天夜裡,直抵卓羅和南,要在天未亮前沖垮昊賊軍陣!既然要打,那就以泰山壓頂之勢,給昊賊雷霆一擊,讓他記一輩子!”
曹克明在桌邊坐下,道:“現在就看,各軍斥候能不能守住大軍過河的訊息。只要昊賊那裡沒有防備,一戰沖垮他的軍陣,也不是難事。”
石全彬湊上前,小心翼翼地問:“這幾天我在軍中,看你們準備極是嚴密,一步一步如何走都算得清清楚楚。昊賊沒有防備,能不能把他”
說到這裡,石全彬右手猛地一抓,滿含希冀地看著徐平。
徐平笑了笑,拍了拍石全彬的肩膀道:“閣長,這種事情盡人事,聽天命,只能夠碰運氣。昊賊身邊常年帶党項精銳兩萬,其中鐵騎三千,除非鐵壁合圍,不然再多的大軍也很難留住他。蘭州地方開闊,適宜大軍駐紮,可他死活不過黃河,你當為了什麼?在黃河以北,他去留隨意,見勢不對,可以隨時逃竄,衝出喀羅川河谷就是大漠,不管是去河西還是回興慶府,攔也無從攔起。可是一過黃河,那就操之在我,想跑也跑不了!”
石全彬半信半疑:“這裡的黃河我也看過,並不寬闊,有這麼大用處?”
徐平大笑:“河川要多寬闊?只要沒有橋,便就足夠了!哪怕能夠涉水而過,大軍行進的速度也一下子就慢了下來,在這騎兵為主的西北,耽誤上半天可能就誤了性命!本朝與黨項接界的地方,從西向東,橫山、瀚海,到鎮戎軍,再到定西城,再到古渭州,你當為什麼這條線?橫山、瀚海天然地利不說,鎮戎軍向西這就是秦長城所在。秦長城以南,本來是我們漢人耕種的地方,中唐之亂前,蕃羌很難入秦州,而秦長城就是在天都山、馬銜山上據險而守。自秦長城向北,就很難再依靠耕種為生,多是半耕半牧,即使勉強佔些地方,因為沒有地利,缺乏馳騁的縱深,也守不住。秦長城,就是天然的邊界。”
石全彬一驚:“如此說來,我們就是滅了昊賊,豈不是也守不住党項地方?本朝太宗和真宗兩朝也曾深入銀、夏,最終還是喪師失利,莫不是也是這道理?”
“人定勝天,上天就是定下了這界限,但人力到了,又有什麼拓不出去的?漢武帝開西域,邊界還離此萬里,還不是一樣守住了!興、靈兩州歷朝歷代都開渠從黃河引水,早已經是稻田遍地,滿布桑麻。只要把那幾州開拓出來,可以容數百萬戶,自然不用擔心守不住。這次我們滅了昊賊,自內地廣遷人戶,把那裡變成塞上江南,自然就固若金湯!”
打下來後能不能守住,其實還是要看遊牧經濟和農耕經濟的比例,經濟基礎決定了上層建築,不改變那裡的經濟基礎,早晚還是要出問題。自武帝向西向北開疆拓土,歷代遷內地人戶屯墾,很多地方都有了農耕基礎,運作得當,足夠支撐應付遊牧民族的威協。而且放牧也不一定要遊牧,條件合適的地方可以半定居,這也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党項是怎麼坐大的?他們本來與吐蕃同源,吐蕃崛起之後,党項受到壓迫,逐漸自南向北、自西向東遷移。貞觀四年,唐朝關於民族政策的大辨論,以魏徵為代表的嚴夷夏之防的一派徹底失敗,党項這些番族迎來了好時光。從那個時候起,他們在大唐朝廷的主導下,與契丹、渤海、奚和沙陀等族一起,步步內遷,一直遷徒到橫山地區,大唐走上了窮途末路,才在那一帶盤距下來。在党項佔據的地盤之外,原來的農耕經濟全部遊牧化。
唐玄宗讓邊地節度使掌重兵,管民政,催生了安史之亂,從此之後藩鎮林立。由於地方權力過重,從而各地割據,這種情況不只是唐朝有。西漢七國之亂,也未必就比天寶年間的安史之亂規模小,但卻很快平息下去。地方權重導致藩鎮林立沒有錯,但藩鎮林立長期化,綿延二百多年,卻必然有其社會基礎,使國家分裂的基礎,這些內遷的胡族就是藩鎮林立的基礎。最後五代一統,社會基礎之一就是這些內遷胡族終於漢化了。徹底漢化的沙陀和粟特等族聯合漢族的力量,完成了天下一統,而半漢化的幾族,如契丹和党項,則在北方立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