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地方最年長的人,要算上閏年閏月,她活了超過一百二十歲。即便是已經到了如此的高齡,還是有好多人覺得,祖奶奶不該這麼早就走了。
那場葬禮的過程我還記得很清楚,前後一共辦了三天。前兩天熱鬧的都快趕上過年了,第三天的儀式不向賓友開放,就我們家幾個人,像守靈一樣,跟我祖奶奶說一些悄悄話。家裡的長輩跟我說,祖奶奶死了之後是要上天當神仙的。有什麼願望現在就得告訴她老人家,等她當上了神仙,好給我們提早先安排上。正好那會兒趕上我快高考,我就跟祖奶奶說,我要考一所好大學。我當時怎麼就忘了,求祖奶奶也保佑保佑我哥。祖奶奶她老人家生前很喜歡我哥,這點願望我要是提了,估計她會放在心上……
葬禮第三天晚些的時候,由秦叔叔主持蓋棺。這是整個葬禮當中最重要的環節,可我竟然在蓋棺開始之前,就給睡著了。也沒人來叫我,直到祖奶奶都入了土,我才迷迷瞪瞪地醒過來。家裡人扶靈的扶靈哭的哭,就我一個,不知所措地站在一邊。後來我發現自己腳心裡有一塊燙傷的痕跡,又想不起來是在哪弄的,還以為是祖奶奶生我的氣,所以故意燙了我一下。
回憶就這麼多,擱在當初,這個秦叔叔對我來說,算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直到最近這一陣,我才知道他對我的人生產生過多麼重大的影響。他給週二叔造樓用了我的八字,在海神廟裡摧毀了海老爺幾十年的根基,後來又設下陰牢誘捕我和我哥。前前後後有好幾次,他都差點要了我和我哥的命。我根本不清楚這個人的企圖是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爸會那麼感激他。
現在這種情況下,這個秦叔叔的出現無疑是一噩耗。憑我們在場的這幾個人,他想要誰的命都不是問題。我看著齊方,齊方看著飛僵。誰都沒說話,都在深深地思考著什麼。秦叔叔就在那不急不緩地擺弄手電,周同在他身後,像根木頭似得戳著。這會兒好像空氣都不敢流動了,死死地凝固在我們周圍。突然齊方呵了一聲,臉上的表情鬆了下來,擺出個放棄抵抗的姿態。他對著秦叔叔說:“要論本事,我肯定幹不過你。但我覺得你一時半會,也沒法把我們都幹翻在這。要不然咱們坐下來聊聊,看還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我沒想到齊方會丟擲這麼一句話來,一時間有點震驚。定下神來又轉念一想,這個秦叔叔隱瞞行跡跟蹤我們,說不定在這林子裡,還真有他也辦不到的事。他對我們有所顧忌,才會引出個怪物,替他打頭陣對付我們。這麼一想,齊方所說的合作,還是有可能成立的。秦叔叔不知道聽沒聽齊方說,一直看著我,看得我都覺得,自個臉上開了一朵花。他看完了還顯得特別欣慰,好像自己出了一趟遠門,回來發現兒子都長大了。
我下意識地想要躲開那眼神,這時候,秦叔叔開口說話了。他說聊聊就聊聊吧,看看我們這,還能拿出什麼他感興趣的條件來。齊方指了指周同,說你先把他放開。你別怕,他個小孩,壞不了你什麼事。秦叔叔一直都很得意,聽齊方叫他別怕,眼神就有點不高興了。從這麼個細節來看,他應該是個非常自負的人。他也沒親自去把周同解開的,而是指了指我,叫我去拍周同的後腦勺。說是重重地拍三下,周同就能醒過來。我只管走了過去,摸到周同後腦勺的時候,感覺就像是摸到一塊冰疙瘩。我啪啪啪連拍他三下,剛拍完,周同就倒抽了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