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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一種特別的人。特別的意思不是從事非凡的職業,也不是指獲得怎樣的收穫,我所說的特別,在想象中,也許真的帶有做作情緒整天鬱鬱寡歡,看似平常卻會在獨處的時候發洩般摔東西,白天在與同事朋友的接觸中記錄各種點滴,晚上回家把它們列成逐條帶有正號或負號的理由,並且一定是看著負號越積越多會心感滿足。類似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三十、四十歲,並在結婚生子後,目睹正號幾乎完全消失,而人生都帶有“-”的字首。

這樣的極其可能的另一類人生。

或許它和此刻的我唯一差別在:眼下我能夠以那些密密麻麻的負號為基準,用文字將它們變成有價值的東西。

既非正,又非負。

從第一篇原創到現在,六年過去。

猶如橫貫在黑夜與白晝中間,漫長的沒有名字的過渡期。

被兩方同時拒絕的空隙,浩浩蕩蕩走來百鬼夜行。

文字是無法被後悔的,從它印刷成形,與第一個他人見面,便猶如即時解除咒語的鐵壺,無法再變換成怎樣的精靈。區別只在有人從中喝到酒,有人喝到水,有人將它一腳踢開。

於是六年以來,不會改變的是寫作前的緊張和焦慮,寫作後持久的鬆懈和細小歡喜。它們猶如白晝黑夜,各自領取一半的時間。

……

節選自島十《逢魔》

七堇年:月光下我記得(1)

作者:七堇年

1

算是一個可恥的理由:常年的易感與不快樂,竟然是我們寫作的濫觴。口頭傾訴的羞恥與困頓,讓我們把文字視作錯覺的載體。

彼時從母親的大書櫃那裡囫圇看過些許版本陳舊的十九世紀英國女性作家作品,著迷於那些花哨的名字背後氾濫的感情與命運,幻想有一盞哽咽的燭臺,一間寂寞如生的閣樓,一支觸紙沙沙作聲的鵝毛筆,或者一張木紋華麗的舊書桌,如此,一座常年浸淫在英格蘭霧色中的充滿了愛與死,等待與寂滅的舊式莊園便可以從一疊傳世的手稿中呼之欲出,或者一輛黑色發首家獨浪 新的馬車正艱難地穿過倫敦冬夜裡泥濘不堪的巷弄,趕車人的背影幻滅在一段發生於這個悲慘世界的絕戀中。這些富有電影鏡頭感的夢境背後,是我略帶批判現實主義色彩的童年心跡。及至年少之時嘗試過寫日記,卻永遠因了我心猿意馬的天性而落得個虎頭蛇尾的下場,最長的也堅持不過一季因了初次戀慕而心情顫抖的夏天。日記中出現過“我知道我是天才”這般放言,而後迅速地被拋卻和遺忘在抽屜深處,直到有些無所事事卻精神亢奮的深夜,偷偷起床來開啟抽屜一頁頁盲目翻看。翌日忘記將它收回抽屜,放在桌上被母親看到,於是當我後來拿著分數不夠理想的數學卷子忐忑不安地回到家中的時候,撞上她心緒不佳,便會被犀利地數落一番,她說,你根本就跟天才沾不上邊。

我仍舊相信,有一個蠢蠢欲動的天才藏在我的軀殼深處,她不是我自己——她誰也不是地正在死去。死在我決意循規蹈矩成長的軀殼中。

十二歲時對母親說,我想要寫一本書。她未置可否地笑笑,說,那你寫呀。母親語氣中有輕蔑與不屑。我低頭再不說話,因心性敏感,由此記得那個風清月朗的夏夜和一段不愉快的散步。

這麼多年過去了,而今我寫的東西,無論是書還是文,都不願意讓她看見。第一本書出版之後,我將收到的樣書悉數贈予別人,留下了三本,把它們放進書櫃,書脊向內。她問及我,說希望可以看看我寫的書。

我回答她,我還是希望你不要看。

心裡暗自想的是,有一天等我寫得足夠好,我才會拿出來獻給你。

2

對於生命的徹底無知和無懼,使得我們這樣以淋漓盡致的姿態度過了少年時代。因不甘於那枯燥乏味的磨盤般的生活,我對於生命一切可能的過錯都蠢蠢欲動,反叛地不希望永遠生活得如此正確。而最初的寫作,是以此為主題的莽撞的宣洩,彷彿在蓄意慫恿無知的偷窺。

那時我是在學校的大禮堂看《兩彈元勳》這種愛國教育紀錄片都會看得熱淚盈眶的敏性少年,心有天高,不甘於方寸天地,急於探近人間的舞臺和幕後觀望這個花花世界。我知道我週記本上永遠都是A+;我知道我唯一擅長的題目發首浪新就是語文考試中的作文,我知道在所有同學都在抱怨五百字太長的時候我可以輕鬆寫到九百字,我知道我每次週記都是範文……這是我所有的,一文不值的本錢。在後來的高中時代,我萬般乞求過,這些東西誰想要誰拿去,我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