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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置之不問,這是奇怪的事。神學家把人類快樂這問題拋開,而所焦慮的重大問題是人類的“拯救”——“拯救”聽來真是一個悲慘的名詞,覺得怪刺耳的。因為我在中國天天總是聽人家談“救國”。大家都想要“救”中國。這種言論,使人油然而生一種好像是在快要沉沒的船上的感覺,一種萬事全休,大家只在想逃生方法的感覺。基督教——有人稱它為“兩個沒落世界(希臘和羅馬)的最後嘆息”——在今日還儲存著這種特質,它還是被拯救問題所煩擾。人們為了離塵世和得救問題而煩擾,結果反忘掉了生活問題。人類如果沒有趨近滅亡的感覺,何必去為了得救的問題擔憂呢?神學家總是注意拯救問題,而沒想到快樂問題,因之他們對於將來,只能渺茫地說有一個天堂。假如我們問道:在那邊我們要做些什麼呢?在天堂我們要得到怎樣的快樂呢?他們的回答只能給我們一些渺茫的觀念,如唱詩穿白衣裳之類。穆罕默德至少也還用醇酒、甜美的水果和有著黑髮大眼多情的少女,替我們畫了一幀未來的快樂景象,這是我們這些俗人能夠見得到的。如果神學家不把天堂裡的景象弄得更生動逼真,更近情合理,那麼我們真不想離開這個塵世而到天堂裡去。有人說:“明日有一隻雞,不如今日有一隻蛋。”即在我們計劃怎樣去消遣暑假的時候,我們至少也要花些時間在探聽我們所要到的地方。如果去問旅行社,而所回答的是模糊影響之辭,我是不想去的;我在原來的地方過假期好了。在天堂裡也須奮鬥嗎?努力嗎?(我敢說那些希望和相信努力的人一時是這樣的假定。)可是一旦我們已經十全十美了,我們還要努力些什麼呢?進步到哪一層呢?或者說在天堂裡可以過著遊手好閒,無憂無慮的日子;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儘可在這塵世上先學過遊手好閒的生活,以備將來慣於永生生活,那豈不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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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生命的享受(2)

我們如果必須要有一個宇宙觀的話,就讓我們把自己忘掉,不要把那宇宙觀限制於人類生活的範圍之內。我們須把宇宙觀擴充套件開去,把整個世界——石、樹和動物——的目的都包括進去。宇宙間有一個計劃(“計劃”這名詞,和“目的”一名詞一樣,都是我所不喜歡的名詞)——我的意思是說,萬物創造中有一個圖案。我們對於這整個宇宙,須先有一個觀念——雖然這個觀念並不是最後的固定不移的觀念——然後可以在這個宇宙中確定我們應站的地位。這種關於大自然的觀念,關於我們在大自然中所佔地位的觀念,必須出於自然,因為我們生時是大自然的一個重要部分,而死後又是回到大自然去的。天文學、地質學、生物學以及歷史,只要我們不做冒昧下斷語的嘗試,都能給我們以材料,協助我們得到一個相當準確的觀念。如果在宇宙的目的這個廣大的觀念中,人類退居了次要的地位,那也不要緊的。他有著一個地位已經夠了,只要他能和周遭環境和諧相處,則對於人生本身便能產生一個實用而合理的觀念。

人類的快樂屬於感覺

人類一切快樂都發自生物性的快樂。這觀念是絕對科學化的。這一點我必須加以說明,以免被人誤解,人類的一切快樂都屬於感覺的快樂。我相信精神主義者一定會誤解我的意思:精神主義者所以和唯物主義者永遠會有誤解,就是因為他們的語氣不同,或對同一句話抱著不同的見解。但是我們在這個獲取快樂的問題上,難道也要被精神主義者所欺矇而去跟著承認精神上的快樂才是真正的快樂嗎?讓我們馬上承認並加以限制,說精神上的舒適是有賴乎內分泌腺的正常動作。在我看來,快樂問題大半是消化問題。我很想直說快樂問題大抵即是大便問題,為保持我的人格和顏面起見,我得用一位美國大學校長來做我的護身符。這位大學校長過去對每年的新生演說時,總是要講那句極有智慧的話:“我要你們記住兩件事情:讀《聖經》和使大便通暢。”他能說出這種話來,也可想見他是一個多麼賢明,多麼和藹的老人家啊!一個人大便通暢,就覺快樂,否則就會感到不快樂。事情不過如此而已。

談到我們的快樂,不要陷入抽象的議論中去,我們應該注意事實,把自己分析一下,看看我們一生中在什麼時候得到真正快樂。這個世界中,快樂往往須從反面看出來,無憂愁、不受欺凌、無病無痛便是快樂。但也可成為正面感覺,那就是我們所說的歡樂,我所認為真快樂的時候,例如在睡過一夜之後,清晨起身,吸著新鮮空氣,肺部覺得十分寬暢,做了一會兒深呼吸,胸部的肌膚便有一種舒服的動作感覺,感到有新的活力而適宜於工作;或是手中拿了菸斗,雙腿擱在椅上,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