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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菸草慢慢地均勻地燒著;或是夏月遠行,口渴喉幹,看見一泓清泉,潺潺的流水聲已經使我覺得清涼快樂,於是脫去鞋襪,拿兩腳浸在涼爽的清水裡;或一頓豐盛餐飯之後,坐在安樂椅上,面前沒有討厭的人,大家海闊天空地談笑著,覺得精神上和身體上都與世無爭;或在一個夏天的下午,天邊擁起烏雲,知道一陣七月的驟雨就要在一刻鐘內落下來,可是雨天出門不帶傘,怕給人家看見難為情,連忙趁雨未降下的時候,先跑了出去;半途遇雨,淋得全身溼透,告訴人家,我中途遇雨。

當我聽著我孩子說話的聲音,或是看著他們肥胖的腿兒,我說不出在物質上愛他們或是精神上愛他們;我也完全不能把心靈與肉體的歡樂分別開來。世上可有什麼人對於女人只在精神上愛她,而不在肉體愛她,一個人要分析和分別他所愛的女人的媚態——如大笑、微笑、搖頭的姿態、對事物的態度等——是件容易的事情嗎?女子在衣飾清潔整齊的時候,都會覺得快樂,口紅和胭脂使人有一種精神煥發的感覺,衣飾整齊使人感到寧靜與舒泰,這在女子方面看來是真實而明確的,然而精神主義者對此就會覺得莫名其妙。我們的肉體總有一日會死去的,所以我們的肉體和精神之間只有極薄的隔膜,同時,在精神的世界裡,要欣賞它最優美的情感與精神之美,只有用我們的感官才能勝任愉快。觸覺、聽覺和視覺各方面,是無所謂道德或不道德的。我們大都會失掉享受人生正面歡樂的能力。原因是我們感官的敏感性減退,和我們不盡量去運用這些感官。

我們用不著為這問題辯護,讓我們拿出一些實在的事實:從東西洋許多酷愛人生的偉大人物裡面,試舉幾個例證出來,看看他們是什麼時候最感到快樂,這快樂和他們的聽覺、嗅覺及視覺有怎樣的密切關係。在某一節文章裡,梭羅 ① 對於蟋蟀的鳴聲所生的崇高美感說:

先察蟋蟀所住的孔穴。在石頭中間,穴隙到處都有。一隻蟋蟀的單獨歌兒更使我感到趣味。它暗示“出世已遲”,但也只有當我們認識時間和永恆的意義時,“遲延”才感覺得到。其實它什麼也不遲,只是趕不上世間一切瑣碎而匆忙的活動罷了。它表現著成熟的智慧,超越一切俗世的思想,它就這樣在春的希望和夏的炎熱中間俱著秋的冷靜和成熟的智慧。它們對小鳥兒說:“啊!你們真像孩子,隨著感情說話;大自然就是藉著你們而說話的;我們卻兩樣兒了,季節不為我們而旋轉;我們反唱著它們的催眠曲。”它們就這樣永恆地在草根腳下唱著。它們的住處便是天堂,不論是在五月或十一月,永遠是這樣。它們的歌兒具有寧靜的智慧,有著散文的平穩,它們不飲酒,只吃露水。當孵卵期過後,它們的寧靜無聲並不是戀愛心境受了阻抑,而是歸榮耀於上帝,與對上帝的永恆的享受。它們處於季節轉變之外。它們的歌兒像真理那樣地永垂不朽。人類只有在精神比較健全的時候,才能聽見蟋蟀的鳴聲。

第六章 生命的享受(3)

再看惠特曼的嗅覺、視覺和聽覺,它們怎樣地促進他的精神生活,而他又怎樣認為這些東西是非常重要的:

早晨大雪,至晚未停。我在雪花紛飛中,躑躅於樹林裡和道路上,約摸有兩個鐘頭。微風拂過鬆樹發出音樂般的低鳴,清晰奇妙,猶如瀑布,時而靜止,時而奔流。此時視覺、聽覺、嗅覺,一切的感覺,都得了微妙的滿足。每一雪片都飄飄地降在常青樹、冬青樹、桂樹的上面,靜靜地躺著,所有的枝葉都穿起一件臃腫的白外套,在邊緣上還綴著綠寶石——這是那茂盛的、挺直的、有著紅銅色的松樹——還有那一陣陣輕微的樹脂和雪水混合的香味。(一切東西都有氣味,雪也有氣味,只有你辨別得出來——這種氣味無論在哪一地、那一時都不完全相同。正午的氣味和半夜的氣味,冬天的氣味和夏天的氣味,多風的氣味和無風的氣味都是不同的。)

我們可有人能辨別正午和半夜的氣味,冬和夏的氣味,或多風和無風的氣味?如果人們覺得住在城市裡比住在鄉下較不快樂,那就是因為一律灰色牆壁,和一律的水門汀行人道太過於單調,人們生活在這種環境中,一切視覺和聽覺都引不起感應,總因麻木而消失了。

講到快樂時刻的界限,以及它的度量和性質,中國人和美國人的觀念是相同的。在我要舉出一位中國學者的三十三快樂時刻之前,我另引一段惠特曼的話來做一個比較,證明我們之間感覺的相同:

是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空氣乾燥,有微風,充滿氧氣。在我的四周,有著足以使我沉醉的奇蹟,那些健全沉靜而又美麗的樹木、流水、花草、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