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眼圈一紅,又賭起氣來。
孫平搖了搖頭,道:“他要你傷了三萬人命,本意卻是要救下前秦的數萬條人命。更何況,以穆然的心思謹密,斷然不會沒有想到一旦被你知曉真相,他會面對何般境地。冬兒,你信孫姨一句話,孫姨我閱人無數,但只對穆然一人,我看不透他心中真正所想。”
冬水不禁詫然,她雖知李穆然的城府深不可測,卻也從未想過,他已到了這種匪夷所思的地步。連孫平都開口說看不透他,那麼這世上還有誰能看透他呢?但聽孫平續道:“偏生穆然又喜歡什麼話都藏在心裡,就更加得難以捉摸。就拿此事而言,他與你所講,多半非他真心意思,只是他太過逞強,你既然以為他如此不堪,他就也不願多加分辨,免得輸了一口氣啊。”
冬水眼前一閃,記起去鄴城路上,與李穆然所談。是啊,他身中劇毒之際,也是因不願輸了這一口氣,所以不肯施恩圖報,更何況現而今,被摯愛之人誤解呢?他孤高自許的執念,與自己珍視人命的執念,委實是不相伯仲、難較高低。想到此處,她脫口問道:“孫姨,依您覺著,他應有何隱衷呢?”
孫平嘆道:“咱們都看低了穆然才是。我猜不到他真正的理想,只知道,那飛黃騰達的說法,不過是一種託辭,也許於他而言,僅是達到理想的必經之路。至於此番騙你,只怕是在那理想與你之間,委實難捨其一,方出此下策。他這一生,仕途固然坦順,無奈符堅雖是明主,可惜盛期已盡,穆然他又是重義重情之人,眼下跟隨符丕,恐怕已與那理想相悖。他心中的苦,並不比你要少吶。”
“如此麼?”冬水聽得痴了,只覺自己所見淺顯,確乎不配“兵家”二字。她心中忽喜忽悲間,驀地聽孫平一嘆,道:“冬兒,穆然他著實可憐,你還是原諒了他吧。”
“可憐?”冬水一奇,復聽孫平嘆道:“是啊,他可憐吶。你李叔一生精明,卻在此事上犯了糊塗。他當時好強心重,生怕韓難會將這得意弟子自他手中搶走,便在穆然幼時,就將他的身世全然講出。穆然當時才六歲,又怎能接受這種殘酷的現實?那之後,穆然感激李秦的活命大恩,對他言聽計從,但卻將自己的心事都藏了起來,就此不肯示人。我若想得不錯,這理想,大抵也與他的身世有所關聯。”
冬水默然,不禁心中暗悔:是了,穆然從不過母難之日,從不提自家身世,自己便也隨之遺忘,自不知他心中苦楚,較之尋常棄子,要更深百倍。
那麼,等這孩子誕下,就北上尋他。這次,即便是自己顏面喪盡,也要勸他回還。
(尾聲)關山遠渡,宏圖永絕痴人夢
安置好冬水後,孫平飛鴿回谷,召了谷中諸老一併南下,照料冬水。
諸人勉強擠住在“沉魚居”中,每日爭吵不斷。魯樵子不時提起要北上抓了李穆然回來,無奈總被冬水與孫平攔下。而李秦則揚眉吐氣,整日介在韓難面前宣稱李脈法家又有傳人,令餘人忍俊不禁,均覺他一代大才,始終在此處看不開,活脫脫便似名垂髫頑童。
半月後,冬水平安生產,誕下一子。李秦等人想了諸多名字供她選擇,然而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時聒噪紛亂,她左右為難,念及與李穆然因誆語而散,終於輕嘆一聲,給孩子起名為“信”。
她本想這就北上去尋李穆然,但姬回春擺出重重醫理,定要她好生將養四五個月時間,方可經受旅途勞頓。她自身冠絕杏林,何嘗不曉得其中因由,耐不住姬回春、魯樵子、孫平三人合起夥來,都發了脾氣,只得點頭應允。
而這短短的五個月時間,到底還是沒有閒暇。首要之務,自然還是要教好庾清。庾清和她幾乎都已放棄,但想到庾家的絕藝不可就此失傳,庾清還是咬牙堅持。總算他還並非太過無可救藥,從上一年初夏學到這一年仲夏,手下料理的飯菜已經可以讓人勉強入口,堪稱極為驚人的進步。
庾清雖然依舊對她心存依戀,但經過這許多事情後,那往昔的溫情終究是一分分地淡去,無影無蹤。偶有心酸,也不過是看她抱著那嬰兒,怔怔出神時。
他曉得,她此時所想,早非業已亡故的兄長。
伴隨她這些時日,他心中隱隱約約的忿忿不平,也化為了泡影。他知道,她對庾淵始終沒有忘懷,這並非移情他戀,只是在摯愛與至親之間的抉擇。他也知道,在她心中,那個至親的分量,也許還會更重一些。
而自己,無論與誰相比,都是微不足道。
他既徹底死心,便真心敬冬水如自己師父,到了五個月的時限,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