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已重又帶回面具,易容回庾淵模樣。
冬水淡然一笑,道:“自是將這個家交給你。清弟,你可萬莫要我失望。”她聲音語氣赫然也轉似庾淵,庾清心頭一熱,渾渾噩噩地,竟將她當真認作自己哥哥,遂極斷然地“嗯”了一聲,由著她在前領路,向樓下去了。
冬水攜了桓夷光,帶著庾清,一步一嗽,緩緩走到小樓門前時,已自咳得直不起腰來。
門前一邊是小菊領著數百名的家丁奴婢,另一邊則是聞訊趕來的庾福,以及玉宇閣的一眾大廚夥計,兩隊人整整齊齊排作兩列,啞然無語。望著這烏壓壓的一眾人,冬水忽而有些如釋重負的輕鬆,但又有些淡淡的不捨,她輕咳兩聲,一擊掌,伸手領出庾清,沉聲道:“大家都知道,近日我身子欠妥,只怕已是朝不保夕。”
言及此處,兩邊赫然唏噓一片,更有家中老僕是見庾淵自幼長成,不覺仗著資歷老到,越眾出列,高聲截斷冬水的話,說道言及生死,終究不吉。
冬水微笑對這老僕致意,道:“未雨綢繆,總強於無備遇患。”那老者還欲再說什麼,但迎視著她那清澄空靈的目光,竟是心念一滯,不知不覺,已挪步退回了原地。
冬水目光一轉,待得又一陣輕咳畢,驀地朗聲道:“自此以後,庾家上下,玉宇閣內外,就全交由庾清負責。事無鉅細,皆須聽任庾清安排!”
一語落定,再容不得更改。兩隊人皆盡失色,倒是庾福與小菊頃刻間轉念過來,不待旁人再起議論,早各自踏前一步,向庾清躬身行禮。家中僕從向來也敬庾清為主子,是以對於易主一事,無甚想法;而玉宇閣諸人心中只認庾淵、桓夷光、庾福三人,他們看不起庾清身無長技,本欲異議,但見庾福已先向庾清敬稱了“東家”,一時間,也只好臣服於這位二公子。
“哥……冬……我……”庾清見那二人上前行禮,一時先自懵了,不覺向後退了兩步,牽著冬水衣袖,滿目的憂忡無助。見他如此失態,冬水暗自搖頭失望:當真以往盡是色厲內荏麼?昔日那厲害角色,實是扶不起的阿斗麼?她只道交待了便可放下大半事務,然而眼下看來,後邊的路卻還有很長。
而庾清自己,也料不到一旦大權在握,竟會這般犯憷。他以往如何搗亂,如何使心機,甚至是如何地想要毒殺了庾淵,都不曾懼怕,也不曾有過踟躕。想來,在他的潛意識之中,壓根就沒有認為庾淵會中計,會被打垮,甚至會被自己害死吧。畢竟,兄長永遠是那麼的優秀,那麼的出眾,甚至已完美到了不可企及的高度。父親的廚藝、雕藝、畫藝都被他學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自幼他就被世人譽為神童,若不是因看不起那些所謂的讀書人,又不屑攪入官場,他的才學,抑或地位,亦當不輸於謝家那兩位權臣才是。
原以為,兄長會永遠像小時候那樣,照料看顧著自己,而自己,也永遠不用負責這個家、這個玉宇閣。即便是在兄長離去的那幾年,這些也都由庾桓氏管理著,不用自己費心,而若庾桓氏去世,到時兄長與冬水沒了阻隔,自會雙雙南歸。
他一直期盼著這一天,甚至敢於違背綱常,向生母投毒,卻不意,世事無常,竟會有此變故。也只有到了這一天,他才真正覺察到了自己終究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而庾淵之死對他而言,不啻於天塌地陷。
又過了十數日,“庾淵”終究這日一早,在房中被痰嗆喉,就此一命嗚呼。時人感懷於天妒英才,發喪當日,前來弔喪者竟不下萬人。更有傳言流於市井,說是廚家若誠心供奉庾淵牌位,便可保其生意興隆,也可保當廚者技藝提升百倍。
此番,當真是前緣盡了。冬水匿身在遠遠的松柏林中,遙遙見那墓穴填整,一行人等逐漸散去,哀樂終止,兀自久久佇立,不肯離開。
“桓姐姐經這一年曆練,無論家中抑或玉宇閣,均可獨當一面;小菊在家人面前也自有了威信,庾福更將玉宇閣管得井井有條……”她原以為會放心不下庾清,但見他自從掌權之後宛如脫胎換骨,非但戾氣全消,更增了謙虛謹慎,曉得向家裡旁人請教,那麼,自己再留下,已是無所事事了吧。
這就要去辭行麼?
一時間,她有些無所適從起來。江南庾家吶,她這一年來,為這棘手之務常自寢食難安,然而如今終得解脫,不知不覺間,竟是想起與李穆然那“廝守一生”的約定來。
那些謊言,真的是難以原諒麼?
那日的絕然,不知怎地,隨著時日變遷,卻也煙消雲散了許多。只是,倔強如她,又怎會這麼輕易地拋卻那纏繞一世的執念?又怎會輕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