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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那麼,他要自己卸杖著衣,是代表他原諒了麼?庾清眼中一熱,三步並作兩步,搶步踏入小樓。

他自是不知,彼時高居樓上的冬水與桓夷光,也是心中惴惴,頗為緊張。桓夷光面露為難,不知此刻將實情相告,是否可得庾清誠心佐助,然而冬水近日自診,竟是業已身懷有孕,實難再久隱瞞。

“姐姐,你莫擔心。庾清他能自發前來,可見誠心悔過。此時是他心腸至為柔軟之際,我有十成把握。”冬水心中雖亦懷隱憂,但見桓夷光坐立不安,也只有良言寬慰。

語聲未了,就聽沉重的腳步聲音傳來,冬水不禁暗暗咬緊了口唇,一雙眼睛,直直盯在門口。幾乎便是瞬息間,一襲玄衫晃入,那男子跌跌撞撞地衝入門口,不及兩人反應,他已拜倒在冬水腳畔,連連磕著響頭,道:“哥哥,都是我不好,你的病都是我害的!”他用盡全身力氣磕頭,只兩三下,頭上已是青紫一片。

冬水略略一驚,想到庾淵咳症的起源,已心中有數,忙攙他起身,而後對隨之跟入的小菊使了個眼色,要她將門戶關閉,仔細樓下。

眼見諸事妥當,冬水長嘆一聲,伸手輕輕揭去臉上面具,道:“庾清,你看清楚,我不是你哥哥。你哥哥他,早已去了。”

彷彿一瞬間,一切都不一樣了。庾清愣愣地看著她,睚眥欲裂。他不能相信這是真的,一霎間,有什麼東西自心底轟炸開來,那痛楚似乎極近,卻又極遠,極是真切,卻偏偏又模糊到不可捉摸。縱然身在夢中,可恍惚間,也沒有如此的虛妄朦朧。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對於這個問題,早已想不透澈,然而於今時今地,知曉了真相後,他更加深陷其中,更加糊塗。

冬水在他面前解釋著什麼,說是從當日回來,從當日說了那句“難享清苦”伊始,一直到此後種種:她代身庾淵,入主玉宇閣,操持家務,迎娶桓夷光,送行庾桓氏……原來這些,竟都是假的,原來,竟都是假的!

一時間,他什麼也聽不進去,什麼也想不過來,只覺著心中有著惱火,有著傷心,有著愧疚,甚至,還有著少許的欣慰與歡喜。然而,當這種種情感交織一處,在他心中充盈宣沛之時,最終卻成為了完全的空洞與麻木。

隨後,在這一片空白之中,出現了一個清晰的聲音:

“你哥哥他,早已去了。”

那聲音細如絲縷,但形如一根利針,直刺他心底最柔軟的所在。

說不出過了多長的時間。想來,那若當真是根利針,他的心,此刻已再無完地。他少小為母親厭煩,而父親早逝,是以所得親情可謂少得可憐,雖有庾淵在旁悉心照料,終究杯水車薪,難以磨滅庾桓氏給予的傷害。他一向自詡性格硬朗,自懂事起二十餘年,便沒掉過一滴眼淚。一直以來,他雖是性情之人,卻冷然地旁觀世事,冷然地置身事中,冷然地被迷霧包圍,自以為會怒、會恨、會怨,不過自始至終,都不會悲。然而,此時這心疼卻不給他半分喘息機會,竟是生生地擊潰了他心底那一道壁壘。

終於,他萎頓於地,撕肝裂肺地長聲呼號起來。在那號聲之中,他淚下滂沱,頃刻間就濡溼了衣衫,甚而,也將地板濡溼一片。他將這份感情壓抑心中,委實長久,這一刻盡皆發洩而出,不僅是傷於兄長去世,更是悲於自己孤苦無依,就此以後,當真是煢煢一人,形影相弔,再無人陪伴左右。

聽他哭嚎得如此催心破肝,桓夷光也不禁黯然心酸,為之落下淚來。冬水在旁嘆息,眼中發澀,但終究沒有眼淚——抑或,她為庾淵的傷逝淚,早已流得鑿盡了。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只知窗外天色深沉,正是業已入暮。冬水聽庾清漸止悲聲,心知此刻也說不清這許多事情,惟有將緊要交付,遂扶他起身,正色道:“庾清,眼下庾家只有你一名男丁,自此之後,你再不能任性胡來。行事須得三思,無愧於天地,方可令你哥哥在天之靈安心。”

見她神情鄭重,庾清只覺肩頭陡然一沉,雖然尚自茫然迷濛,也惟有認真地點了點頭。

冬水欣然一笑,遞過去塊手帕要他擦去兀自長流不止的鼻涕,道:“你已成人,日後也無旁人會將你當作小孩子般看待。所以,要學著有擔當,也要學會去寬厚待人。現下莫要再哭哭啼啼,整理好儀表,咱們下去交待些事情。”

庾清知曉這一番哭罷,形象定然是有點“慘不忍睹”了,不自禁臉上一紅,就著小菊端來的一木盆溫水洗了兩把臉,心緒稍定,才問道:“交待……交待什麼?”

然而他甫一抬頭,又不覺愣住:卻是冬水趁他洗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