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金兵分兩路大舉南侵,一路殺來,直奔建康、臨建,猛追高宗;金兵從湖北大冶進攻江西,偷襲南昌,在隆裕太后之後緊咬不放。隆裕太后由洪州(今南昌)沿贛江南奔,倉促南逃至造口,棄舟登岸,又狼狽地逃到虔州(今贛州)。當時,金兵追至造口,雖然沒有追上隆裕太后,但一路上燒殺搶掠,沿途百姓生靈塗炭,哀號遍野。
辛詞人,你登臺覽景,追懷這段歷史,痛感南宋江山危如累卵,毀在旦夕,而金人依然虎視眈眈,亡國之恥依然未雪,將悲憤之懷化為悲涼慨然之句,傾之筆端,在造口壁上一揮而就,完成了這闋永恆不絕的悲音。
你站在贛州的鬱孤臺上,光這高臺的名字就足以讓你心碎,它正應了你鬱悶而孤苦的處境。
在這滿目創痍的鬱孤臺下,清清的贛江之水愴然鬱然而慨然地奔流而去。這湧蕩不息的江水裡,流注了多少像你這般鬱勃失意、羈旅異鄉的志士之熱血呢?流注了多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者的澀淚呢?
你仰望西北,故都長安不可見,中間阻隔了無數重層層疊疊的蒼茫青山,那連綿不斷的座座青山裡,你的故園河山和無數同胞正遭受著金人鐵蹄的肆意踐踏。
但是,這鬱郁蒼蒼的莽莽青山,卻無力擋住青江之水的一意東去,它的浩蕩聲勢足以喚起戰火裡縱橫奔突者的空前鬥志。
殘陽如血,亂雲飛渡,蒼山如染,對景追昔,你不禁憂濤噴湧,愁懷激盪。 可是,又有什麼法子呢?烈士垂暮,志士失途,你只能在這暮靄沉沉的時刻,獨自傾聽那鷓鴣鳥從深山更深處傳來的聲聲悲訴!
這是志士的悲愴歌,這是英雄的末路曲!
一個一生只為收復失地、重振河山的英雄,卻只能悵望故園,愁對江山,無奈地傾聽山鳥的悲吟,將自己陷入無以復加的悲愁之中。
你是一個熱血噴湧的英雄,隨時都可以躍馬橫刀地殺向戰場。可是,你敵不過時勢的阻撓,你無力改變命運的捉弄。原本指望“看試手,補天裂”的你,卻不得不強忍南北的分裂,故土的離亂,鄉人的離喪:“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消殘戰骨。嘆夷甫諸人清絕!夜半狂歌背風起,聽錚錚陣馬簷間鐵,南共北,正分裂。”你只能眼睜睜地忍看著這一切!
英雄最大的幸事在於:在最需要他出現的時候,他能夠挺身而出,利劍出鞘,痛快淋漓地殺出一條血路,殺出一片清明,即使他最後悲壯地倒下了,笑臥沙場也是他最大的自豪!
英雄最大的不幸在於:在最需要的時候,他被縛住了理當果決出擊的手腳,而強敵悍虜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正義被踐踏,弱小被殘暴。即使他能鬱郁終老,他也會愴然長嘯,或者摧眉沉吟。
你,稼軒,在暮色蒼茫之中只能無奈地傾聽鷓鴣的悲鳴,已見出你的不幸之不可逆轉。你只能聽著鳥鳴回憶過去,已見出你的徹底失望。
還好,你卻能用慣於寫兒女柔情的《菩薩蠻》詞調來寫亂世悲音,蒼茫而又沉鬱,實乃大家手筆,信筆揮去,就是一片撼天動地悲音。難怪梁啟超評曰:“如此大聲鏜韃,未曾有也。”
未曾有也,即是獨步古今!未曾有也,即是一個難以逾越的高度!
清江東流,一如你吐之不盡的悲愁。
鷓鴣哀鳴,一如你鬱結於心的遺恨。
青山還在,一直在講述著你的悲烈人生。
你的英雄夢,最終熄滅在南宋小朝的廷苟且偷安與自甘屈辱裡,化著一闋清江壯歌,在鬱孤臺下不息地悲歌……
《宋朝文人們的大憂小樂》系本人繼以李白詩歌為創作主體的專著《李詩猜讀》(作家出版社)後的又一傾情之作。它以宋朝著名文人的著名詩詞為創作藍本,透過對他們的經典詩詞的深入解讀,探尋他們在兩宋背景下坎坷多舛的命運及各自不同的內心世界,引領人們共同領略他們風華絕代的文采,多彩的情懷和強烈的使命感! txt小說上傳分享
范仲淹的戍邊悲歌——漁家傲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
範公,有人把你的《蘇幕遮》視作另類是有道理的。一則,你是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軍事家,為政清廉,體恤民情,剛直不阿,力主改革,以資政殿學士為陝西經略副撫使,駐守邊塞,威震敵膽,鑄就了你的鋼筋鐵骨,只《漁家傲》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