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精神,“喝好了。”我抬起臉,看著他將杯子放回桌上。
“餓不餓?”他問。
我搖搖頭,輕輕掀開被子翻身下床,趿上繡鞋,才一起身便是一陣天眩地轉,雙腿一軟往地上癱去,被他一把攬住,扶我慢慢坐回床邊。
“莫要起得太急。”他說著,雙手拇指在我的太陽穴上輕輕摁揉。
目光擦著他的身畔望向窗外,院中的樹一夕間掉光了葉子,只剩了孤零零地枝幹獨自在天空下承受著曾經擁有又愴然失去的憂傷。
仍舊忍不住起身,慢慢行至窗邊,坐在案前椅上,凝望著滿院落葉出神。不知不覺間白天過去,黑夜來臨,寒星西墜,蒼日復升。一個晝夜又一個晝夜地在眼前悄無聲息地流逝,偶爾有穿過窗稜的日斑或月斑印在案上,像是一張極其熟悉的面孔,伸出指尖想要輕觸他的臉,卻除了微塵什麼都沒有。
秋雨又下了一整夜,在破曉時候終於停了。一道無比明亮純淨的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我慢慢站起身,回過頭來望向我那位陪著我呆坐了幾晝夜的傻哥哥,彎起唇角對著他淺笑:“我餓了。”
秋天即將過去,冬日幽幽來臨,牆角的早梅,露出了嫩嫩的芽兒。
添上了略厚的衣服,淡淡地為自己施了粉,唇上抿了柔嫩色澤的胭脂,推開房門,外間裡綠水、青煙、白橋、紅鯉,還有歡喜兒和長樂,靜靜地立著,滿眼的淚水滿臉的笑,齊齊道了聲:“小姐!”
輕輕地衝著他們點頭微笑:“辛苦了。”
推開院門,深吸口氣,熟悉的一切悉數回到眼底,骨與血中,有著重生般的解脫和刺痛。
然而,今天的嶽府似有些不同往常,下人們往來穿梭,格外地忙碌。“這是怎麼了?”我問身後的綠水。
綠水輕聲地答道:“回小姐,老爺榮升,今日依禮在府中設宴,以謝聖恩。”
“哦……”我微微地笑,“老爺升做了什麼官?”
“回小姐,是刑部侍郎。”綠水恭聲道。
“哦,皇恩浩蕩。”我笑著點頭。
轉身回房,換了身較為鮮亮的丁香色衣裙,頭上添了支白玉鑲貓兒眼的簪子,還在左腕上戴了只青玉鐲兒。
綠水有些擔心地望著我,道:“小姐,少爺說小姐病體初愈,不宜勞累,是以可不必參加老爺的謝恩宴,免去應酬。”
我邊重新邁出門去邊輕輕笑道:“這是哪裡話?老爺的大喜之事,做女兒的豈有不參加之理?況我精神已是好了很多,無需擔心。”
於是慢慢地穿過後院來至前院,見府中所有男女僕役都忙到腳不沾地,掛燈籠的掛燈籠,結綵帶的結綵帶,另有往前廳設宴處搬桌椅的、搬花瓶擺設的、搬酒罈的,幫著負責採買的人從馬車上往下卸米卸菜卸肉的,再有就是拿了笤帚抹布四處打掃的,一派的熱火朝天,喜氣洋洋。
我立在一株掉光了樹葉子的老梧桐下靜靜地望著眼前這一切,耳朵裡聽著下人們毫不掩飾地興奮的交談:
“哎!老爺是因為什麼被皇上提升了?”
“聽說是誅了朝廷的天字第一號通緝犯,大功一件哪!”
“天字第一號通緝犯?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你知道什麼啊!天字第一號通緝犯,那是內部機密,只有皇上和咱們老爺、季大人、田大人等幾位大人才知道,如今那重犯已經伏法,這機密便也算不得機密了。聽說啊,那重犯——是個大盜!”
“大盜?他盜了什麼?”
“那就不知道了,總歸不會是平常之物……”
聲音漸漸去遠,而我的魂靈卻彷彿被那話中早已鐫刻入骨的兩個字眼帶入了宇宙黑洞般的空間裡去,一時整個人形同空殼,茫茫不知何往。
“靈歌……”有人在叫。
“誰……”我輕聲地問,“是你麼……”
“靈歌!看著我,靈歌!”聲音雖低冷卻掩蓋不住急切。
我緩緩回過神,眼前景物重又清晰,我仍站在樹下,而在我面前沉聲呼喚著我的,不是虛無幻相中的那個人,卻是我的哥哥,嶽清音。
“哥哥,”我微笑,“我沒事。”
“不是讓你在房裡休息麼?”嶽清音冷下臉來,聲音卻很是輕柔,“綠水沒跟來伺候?”
“靈歌讓她也一併幫忙去了,家中人手本就不夠,哥哥也辛苦了。”我伸手輕輕替他整理肩頭有些紛亂的髮絲。
“我送你回房。”他不容分說,牽了我的手便行往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