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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其實郭家店的人誰心裡不清楚,歐廣明也不是傻子,心裡更是明鏡似的,郭存孝哪有膽子編這樣的瞎話,這就是村裡在捏估他。表面上看是給他個遭罪的小官當,實際上是把他踢出了村裡基幹民兵排。只要看看出河工的都是些嘛人,就沒人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第一類是出身不好的,或身上有黵兒,叫幹什麼都不敢說個不字的;第二類是老實巴腳、平常受氣受慣了的,叫幹什麼說不出個不字的;第三類是頭頭不待見的,凡被村上重用的、正打要得煙抽兒的人,沒有一個出河工的。既然上邊把挖河說得千般重要、萬分火急,為什麼村上的書記和大隊長不親自上陣?從大隊到生產隊都是派個主不了大事的副隊長帶隊,明顯的是應付差事。偏巧四隊沒有副隊長,也就是說村裡的頭頭看不上歐廣明,平時並沒有打算讓他當個隊長副隊長的,現在需要個倒黴蛋出河夫,就找到了他的頭上。村裡頭頭為嘛要這麼琢磨他?還不是因為他參與了郭存先的搶窪活動,在這之前還因紅薯秧子事件跟藍守坤鬧得不對乎,那傢伙在後邊肯定也沒少給他捅棒槌,他歐廣明豈能吃這種啞巴虧?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早就想放放了,今天這種時候再不鬧出來,還留著讓自己鬧病啊!

陳寶槐見郭存孝吭哧憋嘟半天答不上話來,他也不想讓這個窩囊廢答出什麼來,就臨時決斷:“我看這樣,廣明家裡有困難,可以先不去,等下午研究一下再說。其他人先出發,這回挖河是軍隊編制,縣裡是一個河工團,公社是一個營,咱們村跟王官屯、麻坡店編成一個連,咱們自己是一個排,你們隊是一個班,上午全公社要在工地點名,召開誓師動員大會,四隊就由原來的隊長郭存先當班長,不是挺好嗎?”

全院子的眼睛嘩地都轉向郭存先,他坐在自己的鋪蓋捲上,卻不抬眼皮,聲音也不大但非常決絕:“不行,撤職就是撤職,糊漬麻黑的我當不了這個班長。”

陳寶槐當這麼多人吃了個大窩脖兒,一下子悶口,下不來臺了。整個院子的人也像被凍住一樣,連個大氣都不敢喘。韓敬亭到底是大隊長,在最難堪的沉悶中打破尷尬,悄悄跟陳寶槐嘀咕幾句,這就算給書記豎個梯子,讓他下來。隨後便又宣佈了一個決定:“剛才我跟陳書記商量一下,就由你們四隊的隊長郭存孝帶隊出河工,也就是你們這個河工班的班長。至於四隊家裡的工作,等下午黨支部研究一下,再選個副隊長出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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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土”與“壤”(9)

到底還屬韓敬亭是塊老薑,他這個決定萬不能再被頂回來,必須找一個能拿捏得住的人,先把今天的場圓了。而郭存孝正是這個人。儘管他心裡也裝著好大的委屈,替上邊背黑鍋,挨下邊人的數落,今天最丟人現眼的就是他。到了卻還是他最倒黴,全村的生產隊長中只有他被派了河工。但他說不出不去的理由,只能跟村上領導說,要回去告訴家裡一聲,收拾好鋪蓋就回來。而領導對老實人也最有辦法,陳寶槐大聲叮囑道:“別磨蹭啊,都到晌午了,我們等著你。”

果然,郭存孝很快就揹著行李捲來了,四隊的河工們總算出發了,反倒比先前走的那一大批更熱鬧,送行的很多。韓敬亭看到郭存先的鋪蓋捲上插著把斧子,就有意找話說的問道:“存先,怎麼挖河還帶斧子?”

郭存先以為他又想歪了,就邊走邊答:“我是木匠,木匠的規矩就是出門要帶一件傢伙。再說工地上傢伙壞了不也得修嗎?”

韓敬亭說:“好規矩,是這麼理兒。”

在他們倆說話的工夫陳寶槐一直不看郭存先,跟其他人說著送行的話,卻不答理他。郭存先也彆著腦袋不理旁人,自顧大步走出村子。他心裡當然明白,這回算是跟陳寶槐作下對兒了,只要他還佔著書記的權力,自己就不會有好兒。可,順著他就有好兒嗎?像郭存孝……自己當初不也是順著他才當上四隊的隊長嗎?若不染那一水也就不會有後邊的這些事。關鍵是掌握權力而不是被權力掌握,在郭家店只有村裡的書記才是掌握權力的人,其他人都是被他玩兒在手心裡,嘛叫本事?有權就有本市,時得勢誰就讓人懼怕。

一路上郭存先都在低著腦袋蔫走,心裡反覆咂摸著自己命運的滋味,這大半年怎麼就跟烙大餅一樣,一會掀起來一會撂下去,一會反一會正,一會涼一會熱,就像掄開了斧子下狠勁劈下去了,卻碰上了盤根錯節的硬疙瘩,崩壞了斧子刃,改變了斧子的著力點……連他的命運也因之改換了軌道,成了跟“地富反壞右”為伍的末等人。這件事是象徵著他倒黴已經到頭了,還是人生路上的障礙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