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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從郭家店到挖河工地不過五里多地,河還沒有開挖卻遠遠的能看見新河的輪廓,那是用彩旗標出來的長龍,自西向東,隨風獵獵。彩旗下是一片片的葦蓆窩棚,窩棚上貼著紅紅綠綠的大標語:

“治水如治病,治水如治兵!”

“一年挖通新東河,徹底改變老東鄉!”

四隊這些沒有趕上開工典禮的河工們,這才知道自己要挖的這條河叫新東河。他們找到了郭家店所在的連隊,全連的窩棚也連在一起,先到的人已經把窩棚搭好了,把西北角上的兩大片草鋪留給了四隊的河工。到冬天這個角兒正是風口,誰叫你來晚了,早來的人當然要搶個好地方。一連一個食堂,早到的人正在啃著自己從家裡帶來的乾糧,到晚上連隊的食堂才正式開伙。副連長兼郭家店排的排長郭懷善,告訴四隊的人趕快吃東西,等會團裡一吹號就要幹活了。新來的人不摸門,找到伙房現打熱水,有人還跟在生產隊出工一樣,磨磨蹭蹭地沒等吃完乾糧就聽到了號聲。團裡的軍號一響,連長的哨子就響了,尖厲刺耳,一陣比一陣急,河工們撒腿就往外跑,跟電影裡打衝鋒似的。只一轉眼工夫自己也跟真當了兵一樣,這讓農民們有些新奇,也有些興奮。還沒吃完的人三口並一口的將乾糧塞進嘴裡,也跟著大夥一塊擁出窩棚。

每個連都有從縣水利局下來的技術員,早就把各個村該挖的地段分配好了,村跟村之間的分界處楔著木橛子。挖河剛一動工的時候活兒最好乾,不用登高爬坡,在旱地上挖土,平地上推車。但比較起來,推土要比剷土耗費的力氣大,一車土裝滿了有千八百斤,推起來要走兩三百米遠,幾車過後就有了坡度,會越推越費勁。而剷土本身就有偷巧的機會,在等車的時候還可以歇一會,所以郭存孝先抄起一把鐵鍁塞給存先,這種誰向著誰的意思讓旁人一看都明白。郭存先身邊還有別人也小聲提醒他,你就管上土吧。大夥都知道他心裡不痛快,想讓他乾點輕省的。可郭存先並不領情,跟沒有聽到大夥的話一樣,一聲不吭地彎腰就抄起了一輛獨輪推車,竟自走向四隊的河段。

7 “土”與“壤”(10)

他心裡悶得難受,就想賣膀子力氣,出身透汗。再看看其他主動要推車的人,大都是成分高和力氣大的人,像金來旺、劉玉成……剛開始,掌鍁的人不敢往郭存先的車裡多剷土,鏟個大半下或一平車,就催著他推走。郭存先自己心裡也沒底,上多上少也不爭。幾車推下來,他對這輛車使順手了,身上一見汗兒渾身來勁,精神頭陡然大漲,臉上便有了笑模樣。他的臉色一轉暖,整個四隊的人渾身都活泛了,嘴裡話多了,工地上有了樂子,有人甚至跟著大喇叭裡的樂聲亂哼哼……

郭存先要求車上的土一再加高,培了又培,拍了又拍,車車豎尖冒流。推少了不過癮,來回光走道了,瞎耽誤工夫。他越來腳下越有根,越推越來勁,旁邊的人看著都痛快,有叫好加油的,也有提醒他要悠著點勁,可別閃腰岔氣。有些平時大家都知道是有力氣的人,十幾車推下來竟有點頂不住了,連呼哧帶喘,腳底板好像也沒底了……這些人心裡明白,郭存先心裡也不糊塗,他們不是力氣比郭存先小,是肚子裡缺食。而郭存先這兩年並沒有真正捱過大餓,身子不虧,今個兒早上老孃給他軋了高粱面合撈,那玩藝兒吃到肚子裡最搪時候,中午給他帶的兩個餅子也是用真糧食麵子貼的,純棒子麵裡攙了黑豆麵,到現在肚子裡還是熱的。連裡的技術員一會過來一趟,一次次地為郭存先測算土方、推算重量……

挖河的地方本來就地勢低,今年因為大澇地下水位高,到天傍黑的時候由於郭家店的進度快,他們的腳下先冒水了。拿鍁的可以在泥水裡剷土,郭存先在泥水裡推車可就難了。技術員有經驗,用事先準備好的竹笆鋪在泥水上,小車軲轆在竹笆上滾動就相對容易多了。但嘎吱嘎吱、顫顫悠悠,腳下像踩著彈簧,車把稍一掌控不住就會翻車,這不光需要力氣,特別是兩隻膀子要有大力道,更得有巧勁。好在郭存先從小掄斧子,練就了一把子好手勁,兩條胳膊也比別人勁大,反而能在這種苦差事裡感到一種幹活的樂趣。這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被髮配來挖河本是服勞役,卻沒想到受大累的命一旦真受了大累,心裡還就好受了。男人一賣力氣世界就簡單了,大汗一出把心思過慮得很乾淨,原來在腦子裡塞了一團亂七八糟很讓他很膩煩的東西,這會卻連想都懶得去想了。

待到天完全黑了下來,收工的號聲響了。吹著軍號下工,下工的河夫卻全無一點軍人的樣子,稍微乾淨點人先到水坑邊洗洗手,有的甚至把臉也一塊洗了,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