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爆發,就算她們結婚了,也有可能成為寡婦。一想到這裡,她們就寧可維持現狀。反正已經習得鋼琴與芭蕾之技藝,不愁無法自立。況且勝子對軍人並無好感。
既已對婚姻死心,勝子和女兒們,便開始把興趣轉移到金錢上面。她們認為六百多坪的土地,如果不加利用,未免太過可惜,於是再三催促我將老宅主屋改建成公寓。我已經告訴勝子她們,將來我死後,房子可以由她們自由決定。弟弟良雄現在還在租房子,所以大概也會贊成吧!因為如果順利改建成公寓,他們大約可以一輩子不愁衣食。回想起來,只因為我是長子,就獨自享有一切家產的繼承權,這對良雄確實很不公平。不過,儘管我也曾考慮過既然房子那麼大,不妨讓良雄夫婦也搬來主屋住,然而不知是弟媳綾子太過客氣,抑或勝子不願意,他們至今仍在附近租房子。
總之,除了我以外,大家都贊成興建大型公寓。所以對於唱反調的我,自然就有意疏遠。這種時候,我就會開始懷念起阿妙。阿妙除了溫順的優點之外,實在是個乏味的女人,不過,這點總比勝子她們強。
我之所以堅決反對蓋公寓,是有原因的。現在住的目黑區大原町老家,有倉庫改造的畫室,我對這樣的工作室相當滿意。而且可以從窗戶看到一片綠樹,這令人心情愉快。一旦改建成公寓後,這些樹木將會被許多好奇的眼光所取代,成為窺視我的工作室的據點吧!由於大家都聽說我是怪人,不免想窺探我。對創作而言,被窺探的干擾是最糟的事,因此我絕對不同意在我有生之年,將主屋改建為公寓。
我自孩提時,就常被這個現在已改建為畫室的倉庫的陰森氣氛所吸引。童年的我,就有在完全密閉的地方才能安心的傾向。不過,既然要做畫室,就不能太過陰暗,於是我在屋頂開了兩個大天窗,而且為了怕有人侵入,又安裝了兩面鐵窗,然後又在上面鑲兩片玻璃。除了加上兩個天窗外,所有的窗戶也都加裝鐵窗,並做了浴廁和梳理臺。另外,這間倉庫本來是兩層的建築,我把二樓的地板打掉後,這裡就成了有挑高屋頂的平房。
為何大部分畫室都喜歡高的天花板呢?因為,空間愈寬敞,愈具有開放感,比較適合創作,此外,若要作大幅的畫作時,太低的天花板就會顯得礙手礙腳的。雖然把畫架放低,就不會碰到天花板,只是,大畫有隔一段距離瀏覽的必要,這時候就需要較大的牆面和空間,因此寬大的場所也就相對成了必要。
我實在太需要這種工作場所了,所以從軍醫院弄來一張附有輪子的床後,就乾脆在這裡住下來。床腳附有輪子,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推到自己喜歡的地方睡覺。
我偏愛高的窗子。秋天的午後,坐在寬闊的地板上,看著不時飄落在方格子窗戶上的枯葉,覺得枯葉恰似五線譜上的音符。抬頭看牆壁上尚未改建之前的二樓窗戶,也是一種享受。這時,我總是不知不覺地哼著“卡布裡島”或“月光小夜曲”等優美的旋律。
倉庫西面和北面的牆壁外面,就是圍牆,是沒有窗戶的;而南面的窗戶也都封死了,所以是個光線無法射入的窗戶,但也讓我有一片相當寬大的牆壁。其實在我小的時候,這個倉庫剛建成時,外面還沒有用大谷石做的牆。倉庫的東面有一個做為出入口的門,以及新建的廁所。
北、西兩面沒有窗戶的牆壁上,掛著我傾注心血完成的十一幅作品。這些都是以十二星座為主題的百號大作品,我預計在不久的將來完成第十二幅。
現在,我打算開始畫最後的牧羊座。由於這是我的終生事業,我的畫一旦完成牧羊座的作品,就著手進行阿索德的製作,只要能親眼看到它完成後的模樣,我就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在歐洲流浪時,也有過一次感情經驗。當時我在法國遇到一個名叫富口安榮的日本女子。
明治三十九年(一九零六年),我第一次踏上巴黎的石板路。我彷徨無依的青春期,就是在這條石板路上度過的。當時一個完全不會說法語的日本人,想在這條街上遇到同胞的機會,簡直是微乎其微,那真令人惶恐不安!在月明之夜,一個人走在那條街的街頭,會覺得全世界彷彿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不過,不久之後我就逐漸習慣巴黎的生活,也能講幾句簡單的法語,那種被遺忘的不安,反而變成耐人尋味的哀愁,於是我開始漫無目的地在拉丁學生區閒逛。
對落落寡歡的我而言,巴黎的秋天分外迷人,當我走在石板路上,聽到落葉飄落地上的聲音時,忽然覺得開始懂得欣賞周遭的一切美好事物。——灰色的石板路,和落葉的顏色十分相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