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傳心已然還俗,盈盈一襲白裙,在岸邊輕語:“淡如很笨,什麼都不對臨風說。”
過中州悄聲道:“那麼我呢?你的意思是說……”
万俟傳心靜靜地道:“我什麼都沒有說,你想到什麼,就算我說了什麼。”
過中州默默地注視著她,激動不已,聽她續道:“爹孃私奔潛入江湖,我所以為道,乃是想用十年的修行來保佑雙親平安,並無其他意圖。豈知,有人說要守著我,反倒讓我多等了十年,出家竟長達二十年之久,真是自作自受。”
過中州會心一笑,伸手指著湖上,道:“那邊的輕舟,乃是我所備,現在,過某人邀傳心姑娘同遊勝境,姑娘先請!”
万俟傳心再不多言,飄然上了輕舟。
——水流心不競,雲在意俱遲。正文 下——尾聲 廣陵臺殿已荒涼
子夜歌——李煜
人生愁恨何能免,
銷魂獨我情何限!
故國夢重歸,
覺來雙淚垂。
高樓誰與上,
長記秋晴望。
往事已成空,
還如一夢中。
宋,太平興國四年。
深秋。
西域絲路,樓蘭舊址。
黃昏,殘陽如血——如流盡了鮮血、身軀瀕臨乾涸時,那股最後的、半凝固而又最腥紅刺目的血。
腥紅黃昏的西域古道上、斷壁頹垣中,一個孑然而坐的女子撫琴仗劍,在此獨飲。
琴,仍是那把“焦尾”;劍,仍是那柄“屬鹿”;酒,仍是那壇“西鳳”。
“叮,叮——嚀!”駝鈴聲輕輕飄過,越來越近。
腥紅黃昏中,女子沒有回頭,她只淡淡地道:“你?怎麼來了!”
駝上躍下來的男子站在她身後,輕聲地道:“童兄曾告訴我,這裡是你最大的夢想,所以,我就尋訪而來。”
她仍舊不轉頭,仍舊輕描淡寫地道:“很多事情,因為簡單而重要。我討厭具體的每一天,它太實在,由此而瑣碎,你不懂。淡如,你走吧。”
梅淡如急切地道:“臨風,我會懂的,因為我想去懂!”
北宮千帆依然漫不經心,輕輕搖頭道:“我不會因你而改變,你也不該為我而改變……總之是我不好,我找了一萬個籍口出來,目的就是為了遠離你。”
“為了什麼?”
“為了這顆心!”
梅淡如搖頭,惘然道:“我們的結,到底在哪裡?怎樣才能解開?”
北宮千帆頭也不抬,撫弄琴絃,飲盡了最後一滴酒,這才淡淡地道:“根本沒有結,便無所謂解與不解!”
“你希望我怎麼樣?我一定會……”
“你和我,最好都不要對彼此有希望!”
“為了從嘉嗎?是不是死去的人,總比活著的那個顯得重要?”
北宮千帆微一頓首,心中沉吟:“只要他能死心……”隨即點頭道:“不錯,因為失去,便最為珍貴,他的書畫琴棋、蓋世才華!”
梅淡如終於死心,點頭道:“我明白了。對不起,擾你雅奏。”
說罷,他一步、兩步,緩緩地後退。
亂山高木、蕭蕭落葉,破雲驚風、浩然彌哀——她開始彈琴,頭也不抬,頭更不回。
他退出數十步,便悄悄站定,心中明白,一曲既終,便會與她互遠天涯。滿腹悽酸之下,決定聽罷一曲,再獨自遠去。
駱駝自顧緩行,駝鈴聲悠遠而輕脆。
她的雙眼開始模糊,但沒有淚;頭越來越沉,仍未倒下;聽覺似乎也不太管用,卻未曾轟鳴。半醒半夢之間,駝鈴聲起,她以為,他已去遠。她於是長嘆。
她知道,即使懂得珍惜,她也沒有時間了。她更知道,真正的兩情相悅,是不必管什麼風花雪月、蜜語甜言的。她卻不能告訴他。
她寧願,他恨,然後遺忘。
心力交瘁,證明自己時日無多,因此她必須狠下心腸;油盡燈枯,她若回頭,便是五雷轟頂也轟不走他了。
甜甜的,湧上喉頭,發腥的液體已湧到嘴邊。她知道是怎麼回事,掏出一方絲絹來,掩口一咳——又是血,腥紅刺目,如這殘陽。
眼角一溼,暖暖的液體從右眼流出來——泣血!
她一生從不曾掉過淚,等到心神俱碎,最終流出來的,只有血。
風輕揚!揚起沙、揚起塵,揚起她飄然若仙的黑色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