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一塊漢白玉墓牌,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軍禮。隨後過去,攏了攏墳邊的亂石雜草,輕聲道:“子傑,都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你出山,說不定,你現在正在家裡安然享受天倫之樂。”說著,眼眶竟跟著溼潤起來。
我佬佬一見,緩緩走了過來,對潘仁海道:“這都是命呀。當時,我家老爺他叔一再勸阻他,讓他留在家裡,可他,就是不聽,偏就信了邪,非要去革啥了命。這下好了,自己的命丟了,鎮上又要革我們黎家的命。哎!”
潘仁海聽我佬佬對鎮上的舉動頗有怨言,神情不禁一愣,趕緊問道:“嫂夫人,你說什麼,鎮上要革你們黎家的命?此話怎講。”
我佬佬見潘仁海問得急切,便把鎮上方主任對黎家竹坊的打算對他敘說一遍。不想潘仁海一聽,竟輕聲笑了起來,扶著我佬爺的墓牌道:“嫂夫人,這就是我和子傑革命的最終目的。我們要消滅各種階級,讓世人平等、自由、當家作主,這是子傑的願望,也是我們全人類的願望。難道,你要讓子傑在九泉之下,對你失望嗎?”
站在我佬爺墳邊的佬佬一聽,渾身不由一顫,毛髮頓時根根豎起,驚悚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啥時候讓我家老爺失望過。”說完,伏身跪在我佬爺墳頭,高聲怨責道:“老爺,你真是這樣想的?你真要把我們黎家,生生給毀了嗎?若真是這樣,那陣子,我作啥子也不會讓你為革命賣命了。”
潘仁海見我佬佬並不理解,只得嘆息一聲,引了警衛,下山而去。
自這次上山之後,我佬佬聽到潘仁海也有此一說,愈是誠惶誠恐起來。再出門見到各傢俬人作坊,大都歸了集體,心裡越是忐忑不安起來。
沒過數日,那方主任再次登門過來。聊起黎家前途,方主任道:“潘委員歸行前,專程到鎮委會交待過,讓我們對黎家竹坊要作特殊對待,切不可操之過急。所以一直以來,我們也不好決斷,可如今是百姓當家作主,民怨沸騰,我們也不好應付。今兒個只好前來與您商議,是不是先把竹坊先遣散了,讓你傢伙計到竹社報道上班,我們也好向委員會交待。黎太太,您看要不要得?”
“啥子要得要不得!這夥計一散,我這黎家竹坊不是形同虛設了?若我不同意,你們再封了我黎家的銷路,我們做的篾器還賣得出去嗎?方主任,算你們狠,你們要怎樣就怎樣?我們也只好悉聽尊便了。自古道:‘民不與官鬥’!打明起,我這竹坊關了還不行嗎?”說著說著,我佬佬心曲難解,一時間,悲號一聲,頭向後一仰,竟暈厥過去。
那方主任一見,直唬得七魂走了六魄,跳身喚過站在一旁的馨竹,讓她伸出拇指,按住我佬佬的人中,使勁一陣揉捏。搗弄良久,只聽我佬佬“啊——”一聲醒轉過來。方主任瞪眼看著我佬佬緩過神來,拂了拂滿頭冷汗,嘴裡道一聲:“打擾了!”再不敢吱聲,喚過身邊的年青人,趕緊穿堂而出。
馨竹拍了拍我佬佬的後背,怨聲道:“嫂嫂,你這是何苦來著。”
我佬佬睜眼看了看佬爺他妹,隨即無力閉上,深深地嘆息道:“我這可都是為黎家呀。”
打此,黎家竹坊併入到龍潭鎮竹行。我佬佬自此之後,便似乎著了癔症,神智忽清忽濁,甚是讓家人憂慮。
“這麼一個天不怕、地不怕、響噹噹的女漢子,想不到啊!為了黎家,竟被自家男人把命給革了。可惜啊,可惜!”街鄰里的張木匠望著自家婆姨,低聲嘆惜道。
那婆姨是個大嘴,聽得自家男人為別人抱不平,心裡早湧起一股酸意,瞪眼恨恨道:“這方大指令碼就愛惹些驚天動地事,天不滅她黎家,人來滅!有啥子好奇怪的?”
自此,黎家竹坊,便再次在龍潭鎮消聲匿跡,而那片蓬蓬勃勃的紫竹林,也在一夜之間,又一次無聲無息的衰敗了。
第四十七章 鴛鴦會 姻緣自天定
望著紫竹林裡遍地枯枝敗葉,一片蕭瑟淒冷景象。戀戀難捨的篾行師傅們不由暗暗驚歎:“真是奇了怪了!這紫竹為啥子會成是這個樣子?難不成它還真是隨了黎家血脈鑄起,家興則興,家衰則亡!”
也真是天有不測風雲,隨著連續不斷的大雨,龍潭鎮受了水災。臨河岸邊的房屋,瞬時被滾滾的洪水吞噬殆盡。在龍潭河的上下游,連月來,一時間餓殍遍野,百姓流離失所。
而在黎家,我佬佬對我老舅看管得愈是嚴厲了。近水的地方不讓去,陌生的場所,更不充許他輕易涉足。這時的黎家,對於我老舅而言,就是一所牢籠,呆得久了,習慣了,便愈是顯得膽小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