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待一會兒,不會影響你吧?”
“當然不會——你想待就待吧。”
米克跪在地上,解開盒子上的繩子。她的手在盒蓋邊上徘徊,因為某種原因,她猶豫要不要開啟它。
“我一直在想——這盒子,我都幹了什麼,”她說,“也許它行,也許不行。”
比爾還在讀書。她跪在盒子邊,但是沒有開啟。她的目光飄向比爾,他背對著她。他的一隻大腳始終踩在另一隻上。鞋破了。有一次,他們的爸爸說所有吃到比爾肚子裡的中飯都跑到了腳上,早飯跑到一隻耳朵裡,晚飯跑到另一隻耳朵裡。這麼說,有點惡毒,比爾為此不快活了一個月,但這種說法很有趣。他長著紅焰焰的招風耳;儘管他才中學畢業,卻穿十三碼的鞋。他站著的時候,一隻腳總是藏在另一隻後面拖來拖去,試圖掩蓋他的大腳,這樣反而更糟。
米克把盒子開啟了幾英寸的縫,又馬上關上了。她太激動了,不敢看裡面的東西。她站起身,在房間裡走了一圈,想讓自己平靜下來。過了幾分鐘,她在自己的畫前停住,那是去年冬天她在政府為孩子們辦的免費藝術課上畫的。畫的是大海上的風暴,一隻海鷗被狂風撞擊。名字叫“風暴中後背破碎的海鷗”。老師在最初的兩三堂課裡描述了大海,這就是每個人對大海的認識。班上大多數孩子和她一樣,都沒有親眼見過大海。
這是她的第一張畫,比爾把它釘在了牆上。其他的畫都充滿了人。開始她畫了不少海洋風暴的畫——有一個畫著失事的飛機,人們向外跳;另一個則是橫穿大西洋的輪船正在沉沒,大家推搡著想擠進一個小小的救生艇。
米克走進比爾房間裡的儲藏室,拿出她在藝術課上畫的其他幾張畫——一些鉛筆畫、水墨畫和一幅油畫。畫面上擠滿了人。她想象布勞德大街上的一場大火,畫下她想象中的場景。火焰是鮮綠和明黃,布瑞農先生的餐館以及第一國家銀行是惟一剩下的樓房。死屍躺在街道上,另一些人在奔跑逃生。一個男人穿著睡衣,一個女士奮力試圖拎著一串香蕉帶走。另一幅畫叫“工廠鍋爐房的爆炸”,男人跳窗、奔跑,一群穿工裝褲的小孩擠在一起,抱著飯盒,他們是來給爸爸送飯的。油畫畫的是發生在布勞德大街的小鎮集體騷亂。她想不出自己為什麼會畫這個,而且她也無法給它起一個合適的名字。在畫面上,沒有大火和風暴,你也看不出任何騷亂的理由。但是這張畫面裡的人是最多的,也有比其他畫面更多的跑動。它是最好的,可她實在想不出最合適的名字,這真是太糟糕了。她的腦海深處模糊地存在著這個名字。
心是孤獨的獵手 第一章3(5)
米克把畫放回到儲藏室的架子上。沒有一幅真正好的。人們沒有手指,有些胳膊比腿還要長。當然,藝術課挺有趣。她只是將毫無來由想到的東西畫了下來——在她的內心,繪畫給她的感受和音樂大不一樣。沒有什麼比音樂更好的了。
米克跪在地上,迅速地抬起大帽盒的頂蓋。裡面是一把破裂的尤克里裡四絃琴,配著兩根小提琴絃,一根吉它弦和一根班卓琴絃。尤克裡裡琴背上的裂縫被仔細地用塑膠修補過,中間的圓洞被一片木頭蓋住。琴馬在尾部支撐著琴絃,兩邊雕著一些聲口。米克正在為自己做一把小提琴。她把小提琴放在腿上。她有一種感覺,像是以前從未真正看過它。過去,她用香菸盒和橡皮筋為巴伯爾做過小小的玩具曼陀林,這讓她有了一個想法。從那以後,她到處尋找不同的配件,每天進展一點點。她覺得除了沒換上自己的腦袋,她已經盡了一切努力。
“比爾,它看上去不像我見過的真正的小提琴。”
他還在讀書——“嗯——?”
“它看上去不對頭。它就是不——”
這天,她原本打算用螺絲刀擰擰琴軸,為小提琴調音。她突然意識到一切都是無用功,就再也不想看它一眼。她慢慢地一根接一根地扯下琴絃。它們發出的是同樣空洞微弱的砰砰聲。
“我怎麼才能搞到琴弓呢?你確定一定要是馬尾巴嗎?”
“是啊。”比爾不耐煩地說。
“像細鐵絲,或者人的頭髮,拴在有彈性的棍子上,不行嗎?”
()好看的txt電子書
比爾蹉著兩隻腳,沒有回答。
出於憤怒,她的額頭上冒汗了。她的聲音變得沙啞。“它甚至算不上一隻壞提琴。它只是曼陀林和尤克裡裡琴的雜種。我恨它們。我恨它們——”
比爾轉過頭。
“它的結果是一團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