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傢伙說過的。一個黑鬼、南歐豬和猶太人。而且如果他能信以為真,也許就是這樣了。每個人、每件事在他的口中,他都——
比夫向上伸展雙臂,交叉光著的腳丫子。早晨的光線下,他顯得比平時要老,因為閉上的眼皮皺巴巴的,臉上有一圈重重的鐵一般的絡腮鬍。慢慢地,他的嘴角柔和起來,放鬆了。黃|色刺目的陽光射進窗子,整個屋子又熱又亮。比夫疲倦地翻了個身,用手遮住眼睛。他只是——巴託羅謬——有兩個拳頭和伶俐牙齒的老比夫——布瑞農先生——獨自一人。
心是孤獨的獵手 第一章3(1)
陽光把米克早早地叫醒,儘管前一天晚上她在外面玩到很晚。天太熱了,早餐喝咖啡都嫌熱,她在冰水裡加了點糖漿,吃著冷餅乾。她在廚房磨蹭了半天,然後走到前廊讀漫畫。她想也許辛格先生正在那兒看報紙呢,因為基本上每個星期天早晨他都這樣。但辛格先生不在,她爸爸說辛格昨天很晚才回來,他的房間裡還有一個人。她等了辛格先生許久。所有的房客都下樓了,除了他。她回到廚房,把拉爾夫從高高的椅子上抱下來,替他換上乾淨的衣服,幫他擦掉臉上的髒東西。等巴伯爾從禮拜日學校放學後,她就要帶孩子們出去。她允許巴伯爾和拉爾夫一起坐在童車裡,因為巴伯爾光著腳,灼熱的人行道會燙傷他的腳。她拖著童車,走了八條街,來到正在施工的一所巨大的新房子前。梯子還支在屋頂邊上,她鼓足了勇氣往上爬。
“你照顧好拉爾夫,”她回頭向巴伯爾嚷道,“別讓蚊子叮他的眼皮。”
五分鐘後米克站在了上面,挺得很直。她伸開雙臂,像兩隻翅膀。這是任何人都想站的地方。最高點。但沒多少孩子能這樣。大多數會害怕,萬一失去平衡,就會從屋頂上滾下來送了小命。周圍是別的屋頂和綠樹的頂部。小鎮的另一邊是教堂的尖頂和工廠的大煙囪。天空是耀眼的藍色,熱得像著了火。太陽使地上的每樣東西變成了令人眩暈的白色或黑色。
她想唱歌。她熟悉的所有的歌一起湧向喉嚨,但是沒有發出聲音。上星期一個大男孩爬上了屋頂最高的地方,尖叫了一聲,然後開始大聲發表他在中學學到的一篇講演——“朋友們,羅馬人,同胞們,請聽我說!”站在最高處,會給你一種狂野的感覺:想叫喊,想唱歌,想展開雙臂飛翔。
她感到腳下有些滑,小心緩慢地蹲下身,騎在屋頂的尖坡上。這房子差不多要完工了,它將是這一帶最大的樓房之一——有兩層樓,天花板很高,她還沒見過哪所房子有這麼陡峭的屋頂。可是很快就要蓋完了。木匠們要走了,孩子們得找新的地方玩耍。
她一個人。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靜悄悄的,她可以思考一會兒。她從短褲口袋裡掏出昨晚買的那包煙。將煙緩緩地吸入。香菸帶給她醉酒的感覺,感覺肩膀上的腦袋沉甸甸的,不聽使喚。不過她必須吸完。
——當她十七歲時,她會很有名——這是她將寫在所有東西上的縮寫。她將開著一輛紅白色的派卡德轎車回家,車門上有她名字的首字母縮寫。她的手帕和內衣上都會寫上紅色的。也許她會成為一個偉大的發明家。她要發明一種綠豆大小的收音機,人們可以塞進耳朵裡帶著到處跑。還要發明一種飛行器,人們可以像揹包一樣綁在後面,繞著全世界飛來飛去。然後呢,她會成為打通到中國的巨型隧道的第一人,人們可以坐著大氣球下去。這些將是她的第一批發明,一切都已經在計劃中了。
米克把煙抽了一半,猛地掐滅,將菸屁股沿著屋頂的斜坡彈了出去。她俯下身,腦袋可以搭在手臂上棲息,她就對自己哼歌了。
這很怪——幾乎每時每刻總有一首鋼琴曲或是其他曲子,在她腦子裡轉來轉去。不管她在做什麼或想什麼,它總在那兒。布朗小姐——她家的房客,房間裡有一臺收音機。去年一整個冬天,每個星期天下午米克都會坐在臺階上聽節目。那些曲子可能是古典音樂,是她印象最深的。有一個傢伙的曲子,她每次聽時心臟都會縮緊。有時候他的音樂像是五彩繽紛的水晶糖,有時候卻是她所能想象的最溫柔、最悲傷的事物。
突然傳來一陣哭聲。米克坐直了,聽。風吹亂了額前的劉海,明亮的陽光將她的臉照得蒼白而潮溼。哭泣聲還在持續,米克用手和膝蓋沿著突峭的屋頂挪動。她移到了盡頭,身子向前探去,趴在屋頂上,這樣她的腦袋就可以伸到屋頂外面,看清屋下的地面。
孩子們還待在原地。巴伯爾蹲在什麼東西上,在他的旁邊有一個小小的侏儒般的黑影子。拉爾夫仍被拴在童車裡,他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