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農婦也不挑剔,哀容頓消,只剩下一臉的麻木,沒有半句言語,用家裡剩下的糙米做了飯三人吃。第二天,棺材的幫底做好了,蘇離離沒有尺子,估摸著做了七尺長。頭上橫擋約莫一尺八,三塊板拼成的,農婦將房裡箱蓋子砍了一塊,說拼在那前擋上吧。
蘇離離接到手裡看了看,道:“這裡的木料儘夠了,哪裡需要去砍箱子?”
農婦也不說為什麼,執意如此。蘇離離就給她鑲在前擋上,儘量做得周正了。晚上拉了木頭到院子外面山道上說:“這大姐在騙我們,他們不是本地人。”
木頭問:“你怎麼知道?”
“她給我那塊鑲在前擋的木塊是柏木,只有晉中祁縣一帶才這樣做棺材。不論何種材質,在前板上必定用柏木,至少也要拼上一塊。可她卻跟我們說她是本地人。”
木頭道:“她下盤沉勁,會武功。”
蘇離離鎖眉道:“你早看出來了?”
木頭點頭。
“那現在怎麼辦?”
“不怎麼辦,大家各自有事。我們給她做完棺材就走。”
蘇離離望著遠處漆黑的山形,沉思了一會兒,道:“好。”
雖然離別經年,再見到木頭彷彿沒有任何時間的隔閡,兩人鋸著棺材,宛如夙日投契。第三天上,棺材完工了。沒有油氈鋪底,沒有大漆罩面,就這樣一具白皮棺材,將那個男人鄭重地葬了。那農婦沉默地站在新起的墳堆前,目光卻有些深邃狠厲。蘇離離和木頭在小溪邊洗盡了手,正要告辭時,她忽然開口道:“你們是要進山?”
蘇離離道:“是。”
“你們有事?”
“有事。”
“什麼事?”
蘇離離見她如此追問,道:“我舅舅早年在這邊經商,生意壞了才到霧罩山上的道觀裡做了道士,後來死在這兒。他生前託人捎信兒,說想要回鄉。如今我們來看看,把他靈柩帶回鄉里。”
農婦默默聽完,審視了她片刻,道:“小姑娘,這是個是非地,不要去了。他武功雖好,去也是白白送死。”她說著,一指木頭。
蘇離離呆了半晌,笑道:“怎麼會呢?這樣荒郊野嶺,有什麼是非?”
農婦面色如常,不露悲喜道:“我說完了,你們走吧。”言罷,徑直往茅屋裡去。
蘇離離立在那裡想著什麼。木頭等了一會,見她不說話,問:“還走麼?”
蘇離離轉過身,看著遠處山巒,嵯峨峻峭,朝暉夕陰。青山一點橫雲破,別無半分戾氣,思忖了片刻,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去麼?”
“你自然有你的理由。”
蘇離離垂首想了片刻,有些皺眉,搖頭道:“我要進山。”
木頭說:“那就走吧。”
太陽出來,山路上的泥濘半乾,還有些滑腳,卻有不知名的白色小野花搖曳著。木頭拉著她一路爬山,山樑埡口上風急而呼嘯,蘇離離辨了辨方向,道:“左邊走。”左邊半山腰上有一面土坡,正在山腰背風的彎裡。草色青翠,鬱鬱蔥蔥。慢慢走過去時,便見地上有個大坑,似被新挖開,已冒了些嫩綠的草苗出來。
蘇離離在那一塊地方左右轉了轉,最後拄著竹杖站在坑邊。站了一會兒,她挑了塊乾淨地方坐下來,望著山下道路田莊發呆。木頭見她不說話,一撩衣襬,坐到她身畔,輕聲道:“這裡是不是你父親的墳塋?”
蘇離離搖頭,“不是,我爹是死在這裡,我和程叔把他葬了,沒有留任何標記,我自己都不記得在哪裡了。”她看一眼大坑,“這裡砌作荒墳,埋的卻是天子策。”
木頭默然想了一陣,“是不是你言語不慎,讓祁鳳翔知道了?”
蘇離離並不憂慮,眉宇之間似乎還有一絲淡然的笑意,“沒有,我沒有對他透過半個字。”她想了一會兒,笑了笑,道:“那個東西也沒什麼好。這麼多年都在害我,我心裡掛著這事,總是個羈絆。這樣一丟,我的事也完了。”她站起來,面北跪下磕了一個頭,神色雖淺淡,卻看得木頭一陣難過。
蘇離離望空道:“爹,女兒這些年過得很好。那昏君無道,已為天下人所誅,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木頭在她身側跪下來,也磕了個頭,道:“伯父大人,離離雖無親人,今後我便是她親人,必定愛她護她,不令她再受顛沛之苦。”
蘇離離轉頭看他,見他神色鄭重,心裡被一陣突來的感動擊中,卻嘻嘻一笑,拉著他手起來道:“我們這是發的什麼傻,跟演戲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