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眉,似乎頗有興趣。
我斂目:“從前在書中看過這樣的妙招,說是山民捕山鼠,知曉鼠洞四通而八達,遂在每個洞口燒火煙燻,卻單單留出一個洞口安然無事,於是不用多久,裡面的山鼠便被煙熏火燎逼得無路可走,見之有生路,於是拼命逃竄,殊不知剛出洞口,便悉數落入山民的圈套之中,皆成盤上餐。
中山之地所處最為特殊,西南靠山,本就無路而難達,對於大隊將兵通行絕對是難於登天,於是在此端,算是死路,不守亦不可破。
而西北之地比鄰北越,其他軍隊若是想過北越之境,怕是難上加難。於是,那些揭竿而起的討叛大軍便只能從東北,正南,或是東南三側挺進。
可中山之地本有一關固若金湯,不僅因著那是中山王李漁最重視的關卡,更因其地形特殊,便是所謂以一卒抵十兵,事半而功倍之神效,而讓外侵之敵尤為頭疼,屢攻而難成。
想必你的意思是想用其他逐鹿將帥的兵卒填滿那中玉關的關口,一來為你省去不少討伐的時間,二來也好借他人之手,幫你減損李漁的兵力,若是前方損失慘重,你再聚而攻之,成數加倍。抑或者……”
我抬眸,看他那點漆般瞳仁亮如晃日,仿若洞穿世間一切,卻又滿盛著狡黠算計天下蒼生為他所謀的得意。
“如何?”
“抑或者用你那乾淨聖潔的雙手,解救落難天子於水火,從逼宮到救宮,風雲水火分明是你有意引起,到最後,你卻是那個忠肝義膽,碧血丹心的功臣一個。”
我淺淺一笑,搖搖頭:“江欲晚,你又打算在中山之地親手葬送多少人性命,已換得北越王的支援,削空他手裡兵權?無雙亦是如此吧,看來北越王的如意算盤本是道無常鬼的催命符,真是賠了女兒又折兵。”
江欲晚倒也不以為然,多情眸微轉,眼裡波光漾漾,姿彩盡然:“你又怎知,她不是心甘情願的?那樣一個女人,知道自己要什麼,若是日後兩兩做選,你當她會選擇何人?”
我微垂頭,束髮的黑絨絲帶順著劃過兩頰,落在我眼前,我伸手,覆上雙眼:“你選的女人,自是選你,你肯娶她,想必也是當初心有把握,走到最後一步,也可得到剩下那一面兵符,你在世子與北越王之間,有個隱藏的再好不過的探子,旁人難察,實在高竿。就算那二公子再為難你又會如何?他的命,只能是自作孽不可活,罷了,命矣。”
_ 江欲晚玉顏帶光,他伸手覆在我手被之上,淡聲道:“我從未懷疑你聰慧,只是今日才刮目相看,原來你也懂行軍打仗。” 我只覺得那隻手溫暖,可覆在手上,冷的卻是心:“你似乎忘記了,家父當初是作何的,家兄是跟隨誰的。我出身如此,能一知半解,不足為奇。”
從前那般光景,最愛去的地方便是哥哥的書房,看的兵法,地圖,當時只當是有趣比過繡花女紅,權當打發時間的消磨,如今方才知曉,緣何自古以來,博取功名利祿之人,野心奪取天下之人,都喜讀兵書,孜孜不倦。
原是不透徹則萬軍難敵,不變通則只餘窮途,人人都想贏,人人皆讀同樣字句,可到最後,贏的人卻只有一個。現實殘酷的令人寒徹鐵骨,成王敗寇,不過只有四字,可落到自己身上,那意味的東西,便太多太重了。
我側眼看他,凝眸笑道:“我方才醒過滋味,為何當初,我當著北越王面前求娶無雙,你不喜反怒,原是有人想做姜太公,未曾想被我提先撒了網,魚落網,卻不是他想要的得到方式。
你不娶,無雙只會一再利誘威逼你入套,你若是穩如泰山,她越會一退再退。看似她在高,你在低,是她逼你,實則你在上,她在下,是你逼她。”
我越說越是笑不可支:“白白跟到十里亭,千里送君,也不見得君領情,可惜了。”
“如何,你吃味?”
我不禁連連點頭,嘴角笑意難掩,卻眼眶溼潤:“我當真是吃味了,只是這味道實在是太過百味雜陳了,讓人品味深刻。”
“放心,我不會如此待你,你自是不同的。”
我沉默,再美的誓言,也只是如浮雲,仰視之時它在天上,可若是登頂,那便是踩在腳下的,只能俯視,方才能見。
這一餐我沒吃幾口,從他帳裡出來,只感到胃抽緊一般的疼痛,讓我直不起身。情與愛,無非如此,不是讓人心冷如灰,而是絕望至極。
我回到自己帳房時候,帳裡只有沉香一人,我只覺得頭昏腦漲,不聲不響,一頭栽倒床上,倒是嚇壞了沉香。
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