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河,梯級坡岸,依稀岸上還有標語“水利是農業的命脈”,那裡漲水時能釣到諸多湖魚,我尤喜歡搭那渡船過河,兩角錢一過。在其他一些水庫、水塘也能釣到黲子魚,據稱它產的子可以隨風飛颺,落水為魚,所以有水的地方,便有黲子魚。
想起來,“刷”黲子魚是一種優雅的姿態,斜背一簍,手執一竿,悠悠地甩,猛丁甩上一尾銀亮亮的黲子魚,魔術師般。後來,從日本進口一種專釣黲子魚的鉤,鉤上有鵝的絨毛,便不用上餌了,鉤落水上,黲子魚以為是食,猛咬一口,便上鉤,或許黲子魚近視,不然就是遊速過快所致。記得我對面有個黃姓小夥伴,他 專“刷”黲子魚,我未見他釣過其他魚種。有天他約我去“刷”黲子魚,我說我想釣黑魚,心想釣上一條大黑魚多有成就感啊?我們就去,他“刷”黲子魚,我釣黑魚。釣黑魚的方法不同,用粗竿粗線粗鉤,掛一隻小土蛤蟆,懸著土蛤蟆在水草上抖動,看上去是土蛤蟆自己在水草上跳,炎夏的午後,黑魚喜歡在水草裡浮頭休息,有時會領著小黑魚遊戲。炎夏酷熱呢,陽光曬得人冒油,主要是背脊冒,其他的地方管流汗。小夥伴“刷”了好多條黲子魚,我竟一條黑魚也沒釣到。但是,我終於走到一片水草前面,普通的針狀葉的水草,邊有菱角藤,藤紅色,藤上開小黃花,極豔,那裡有一條大黑魚,小夥伴先我看見,他說,快釣啊,就在你前面。說罷,他改了主意,說,我來幫你釣吧,我比你行。我執意要自己釣,釣魚有一種快樂。小夥伴便一定要他來釣,他過來奪我的魚竿,說,我釣了又不是不給你,向毛主席保證,我們家全部不吃黑魚。我一想,真的,他從來都是“刷”黲子魚,未見他釣過黑魚,就極不舍地鬆開手,讓他來幫我釣。土蛤蟆點到黑魚前面,一個水花翻卷,旋出一個漩渦,把水上的金陽湧碎,黑魚狠命地咬鉤了,小夥伴奮力一甩,將黑魚釣了上來,取下鉤,我伸手想接過來看,真是讓人驚喜,這麼大的黑魚呀!然而,小夥伴閃了下身未讓我接魚,他彎腰用另一隻手拿起他的魚竿,飛也似的往家跑去。我愣在那裡,柳樹上的知了很浮躁地叫,陽光烈烈地曬著我,水草在清水中慢慢浮起復原,一瞬間的變故令我驚呆了。待我醒來,小夥伴已經穿過幾塊水稻田,翻過一個坡坎消失了,我眼前只閃著他那快意的笑。沒有人不吃黑魚,我想。我很沮喪地沿著小河走了一段,再沒遇到黑魚,就空手回家了。
很多年以後,在北京,《美食》雜誌請我去品嚐金翅樓行政總廚王濤製作的紅扒魚翅,品嚐罷入席喝酒,遇見一位同鄉陳緒榮,碰杯後即邀請我去他的大江峽酒家嘗他的手藝,我後來去了,同桌有另幾位烹飪大師,還有《中國食品》雜誌的主編,席間上了一土缽“野湖小魚”,這菜霎時引領我回到故鄉,我好喜歡。酒罷,我向他討教了做法,回去也想做,到八里橋乾菜市場尋找,卻被我找到了。此地也有乾的“野湖小魚”,12元一斤,買了一斤依法炮製,然味覺不及陳緒榮的手藝,就電話向他討教。他說,烹製時要略擱一點豬油提味。我恍然大悟,我做菜不放豬油,以為它增脂肪,卻不曾想,他人做菜或許會放豬油。“野湖小魚”,其中有小黲子魚,其他的小魚,我能用鄂東南的方言叫出名字,無法用普通話表達,反正是野湖的小魚罷。我想,哪天還是回到南方的野湖去垂釣,等到一個炎熱的夏天。
。 想看書來
味蕾上的故鄉
人對食物依賴的慣性,可能要超過語言,所謂鄉音未改鬢毛衰,那是在沒有統一的標準語音以前,相同的漢字,在不同的地區作不同的發音,今天有了全國的統一音標,有了現代傳媒,普通話有較大普及,到上海、廣州、武漢、天津、重慶這些大城市走一走,它們仍是方言城市,鄉音不改,可也能雙語,或多音表達。尤是少年學子,在學校受到普通話教育,改變的機率大得多,至少也改它個南腔北調。那麼味覺呢?一個少年離鄉,在外面闖蕩生活了數十年,口音也完全異化了,然對故鄉的一味普通食品,卻懷著無限憶念。《溫州晚報》的程紹國說,歷次進京前打電話問林斤瀾先生要帶點什麼,林斤瀾先生只說要帶魚生。林斤瀾原是溫州人,以前一直以為他是北京人呢。魚生,小帶魚和蘿蔔絲混合鹽醃,加紅曲,但它仍是生的,外人難以吃出其妙處。據說溫州人把它帶往海外,歐美國家海關的檢測警報響 起,拿去檢測,細菌超標300萬倍,海關檢查官問做什麼用(人家以為是毒品吧),溫州人說是吃的,檢查官就如見到外星人:這也能吃?啊,這也能吃?溫州人再帶魚生去海外,就包數層塑膠袋,不讓海關檢測儀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