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的事實。也不知道在野蠻人那裡,什麼樣的命運在等待著我。我又想起了那個夢。
要介紹一下我的舅舅。他來自一個世襲的戎人酋長家族,和母親一起成了我父親的俘虜,然後成了我的舅舅。戎人是野蠻人,但從我記事的時候起,舅舅的形象和野蠻沒有任何聯絡。他衣食住行各方面都是一個周人。
其實,我們晉國人也早不是純粹的周人,和山戎、北狄做了幾百年鄰居,我們在同化他們,他們也在薰染我們。但舅舅卻始終按照他理解的最純粹的周人做派生活。他的書法甚至比所有書記官的都要好。唯一能透露他的身世的,是他鬢邊別的一隻鷹羽。那是他家族的標誌。他的鄉國早已消失,變成了晉國的領土、趙衰家族的采邑。
到一個路口,舅舅突然駕車拐了彎,他抖著韁繩催馬飛馳。趙衰也跟著用棍子打馬。
博緹的車子緊追在後面。我聽見他尖嗓子大叫:“公子停車!奴才送公子一樣東西!國君的手諭!”
想起父親,我不禁戰慄。我扶著車幫抬身回看,被趙衰一把抱住。他把我按倒在車廂裡,我感覺他的身體猛一抽搐,壓在了我身上。
我從趙衰身下掙扎出來。一隻箭射在他背上,他蜷倒在車內倒氣。舅舅壓低身子趕車,一邊對我喊:“趴好,別抬頭!”
我只能抓緊車幫,看著趙衰背上的箭。他哆嗦著,卻沒有血。
後面的車越來越近了,一隻箭深深穿透後廂板,鋒鏑離我只有幾寸距離。
車裡顛簸的大木箱引起了我的注意。那裡面是宿營的帳篷和被囊。我奮力搬起它,朝後面丟下去。
博緹的追馬受驚,連車翻下了路邊的水溝。我興奮的全身顫抖,看四匹馬攪成一團的混亂。博緹的罵聲傳來:“小兔崽子!”
還從沒有人這樣罵過我。那一刻我發誓,博緹要為此付出代價。
狂奔了半天之後,我們到達了一個驛站。舅舅認識這個驛站長,他自稱是去狄國談交換俘虜的事,路上中了奸細的暗算。我們在這裡換了馬匹,驛站的鄉野醫生給趙衰起了箭頭,做了簡單包紮。趙衰一直昏迷著,我看他是活不長了。醫生說血都淤在了肚子裡,要開膛才行。我們沒時間。博緹的人隨時會追上來。
又是一天緊張趕路,我們進入了狄人的領地。大戰剛過,經過的幾個聚落都燒成了廢墟。我們只能往山裡趕,那裡有他們的大本營。
進入深山後,我們遇到幾個狄人的巡邏騎兵。舅舅能和他們磕磕絆絆說兩句,表明我們的來意。狄人對我們還算好,沒把我們殺死或者綁起來。他們帶著我們繼續往山裡走,去找他們的君長。山路逐漸不能行車,我們只好卸了馬,像他們一樣騎著。
趙衰被綁到了一匹馬的背上。舅舅能騎馬,只是苦了我。一個狄人士兵把他的馬給我騎,那意思大概是他的馬老實,不欺負人,他騎一匹從我們車上卸下來的生馬。
即使這樣,沒過多久,我的屁股和腿就全麻木了,最後,馬被一隻從腳下躥出的野兔驚了一下,我摔了出去,不省人事了。
再到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睡在狄人營地的帳篷裡了。舅舅已經和一個狄人的高官談了我們的情況,他們願意收容我們。
安頓了一天,我和舅舅被帶去見他們的君長。他們地位高的人都住在山坡上面,我們一路往上走,到一個半山腰的臺地,有一片大帳篷,幾個狄人坐在火堆旁邊。中間大概是他們的酋長,四十來歲,一臉鬍子,卻不像我的夢裡那樣帶著牛角。他們不像周人席地跪坐或盤坐,而是坐一種一尺來高的小馬紮。 。。
第五章 野山
酋長眯著眼睛看了看我,打著手勢,笨拙地說:“你們,太子,打仗,不好,……”他實在費勁,又說起了狄語。
我不懂狄語,但以前宮裡也有俘虜來的狄人,閹割了做內官,我有時和他們玩,知道幾個詞,比如他們給山叫“確地”,太陽叫“達旺特”。
這酋長咕嚕咕嚕說了一通,我也不太明白。忽然一個女孩子開始用中國話翻譯,我一驚,才注意到她,原來她就坐在那酋長身邊,是個年齡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子。狄人的衣服男女沒什麼區別,就是女孩子頭上的飾物多一些,我一直沒注意到。
那女孩子的年齡和我差不多,說中國話的口音不像狄人,倒有點像齊國媽媽那邊的人:“我父王說,你們太子這次打仗不起勁,敢情是家裡出亂子了。你們就在這兒住著吧,等你爹一死,父王就送你回去當國君。可別學你爹的混帳樣子了。你多大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