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龍師龍友。比照史書的說法,除了翼德當為益德的出入,德兄德弟云云,也須榨掉些水分,只能理解為斗方裡的修飾譬喻,或者是演義版本中的寫照。不過,無庸置疑的是,關某以及張某對玄德公帝王事業的卓越貢獻,絕不遜於那些確乎喝了血酒正經結拜過的異姓兄弟。比照寡婦李清照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邏輯,關二哥因此受命做個神仙,該是當之無愧的。
但仔細揣摩之下,又難免有若干疑似的地方。譬如這擁立玄德公,儘管是各為其主,但以後來人看來,這種偏隅一方的割據局面,卻是無疑的宰割山河,拆解天下,走的是分裂的路線。雖然說劉主公確有影影綽綽的皇叔身份,蜀也稱的是漢,但真正得到《三國志》這樣被後世確認的正史所承認接續正統的,終歸是佔據中原的曹操兒子建立起來的魏。因此關二爺這樣的人傑,實在也和霸王項羽一樣,成色有些不大純粹,因而這鬼雄也便不免要打些折扣。
再譬如的,便是關某人對主公的忠誠度數。同是異姓結義,梁山泊那裡傳揚的主要是俠義,而演義裡強調關爺的,則是忠義。一俠一忠,隻字之差,取法向度和出發路徑卻大有不同,前者不過草頭百姓喝酒放對時琅琅上口的道白,後者卻是這些百姓頭頂上邊風行的最高長官們孜孜勞心的題材。相比國家大事,草根階級的俠義,自然絕對嫌乎狹義了。
但就是這絕對不狹義的忠義,在作為樣板出現的關某身上,卻斑斑的存在著某些揩抹不去的汙點。這便是投降曹操。雖然演義裡有所謂降漢不降曹的託詞,但史書上確鑿寫著曹公“禽羽以歸,拜為偏將軍,禮之甚厚”的字樣。誠然,那個時代,是倡導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的時代,不但君擇臣,臣亦擇君。說白了,就是好鳥可以佔高枝,能人可以挑地方。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下之志的英雄們,除了田豐沮授那樣的明珠暗投,更多的,則正可以待價而賈,拉昇賣方走向的強悍。於是,幾易主子的英雄,多到等同於過江的鯽魚,譬如截江奪鬥的趙子龍,威震逍遙津的張文遠。所謂投降和易主,此時都有了別緻的意味。
但這畢竟是政權更迭的亂世才行得通的法則,等到長官們坐穩了天下,賢臣良將便一如狡兔殺盡之後的走狗,只是刀俎下的魚肉。擇自然還是有的,只是由雙向變成了單邊,窮猿投林的打工仔,檢點行為,便必須符合打工的身份。於是打著選擇幌子的所謂投降和易主,當然遭到唾棄。連戰勝者書寫的歷史上,都將那些投靠過來充當幫兇的變節者斥為貳臣,大加撻伐,氣節成為消弭選擇自由的關鍵詞。
有趣的是,並沒有以死報效主公的關某人,是真正沒有做到殺身成仁的投降派。這在主公臣下分庭抗禮的當時,或許算不得什麼,甚至他立意厚報曹公,斬顏良之後,終於投奔劉先主,依然得到了曹公的尊敬。落網沒有蒙受恥辱,逃脫居然成就光榮,足見當時對改弦更張的投降,更多一些人文關懷。但落實到後世的氣節二字,於關某,就實在尷尬。別管你後來如何投奔,就算有五關斬將的故事蓋臉,只要被擒當時沒有咬舌死掉,便是守不住氣節。可饒是如此,卻絲毫沒有影響關某後世的綿綿令名。譬如這死為鬼雄,儘管在關某敗走麥城,身首異處之後,受封壯繆侯,傳說是頭葬洛陽,身葬荊州玉泉山,但也不過在荊州玉泉山設立祠堂而已,無非是感其德義歲時奉祀的一個慣例,算不得淫祠,也未必有甚特殊。此時關某的名號,卻叫做三郎。或許是家族裡行三也未可知——但絕非結義的行二哥哥。 電子書 分享網站
關公:疑似忠義(3)
被叫做三郎的關某,雖然號稱在隋時已經顯露靈蹟,但到唐時,似乎也不過是個遊蕩於民間,驅遣鬼兵出入城坊,帶來家家恐悚的不入流角色。只是到了理學昌盛,講究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宋朝,關某的身份才真正有了顛覆性的變化。據說真宗朝敕修關聖廟,哲宗朝賜封他顯烈王,而徽宗朝更因為關某老家解州地面鹽池減水,龍虎山三十代張天師奉詔投符磔殺水患,皇上動問天師呼叫的是何方神聖,關某於是現身殿左,皇上不免一驚,隨手丟下一枚崇寧銅錢,說以此封汝。金口一開,關某頓時成了崇寧真君,從此進入組織,成為編制內正宗的天神。
這段歸宗故事,當然也有版本的流變,甚至上溯至軒轅,也就是著名的黃帝,說他老人家親自降落於延恩殿,告訴真宗皇帝,說自己是趙宋的始祖,因為皇帝善修國政撫育下民,方才蒞臨。於是群臣稱賀,皇帝下詔,立軒轅廟於天下。不料此事被軒轅的世仇蚩尤聽說,當年蚩尤正是在鹽池附近被軒轅帝屠殺的。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