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部分

像列兵一樣規規矩矩地排在他的位置上,抱著他鼓鼓囊囊的提包思忖著什麼。我們完全能夠確定,他是個性格拘謹的、不易衝動的、感情內向的人了。

他在想什麼心思呢?這時,就需要我們鑽到他肚皮裡去了。“……我是炮二平五,老錢是馬八進七,”原來,他在想一局殘棋,腦海裡映有一幅非常清晰的棋局的圖影。“這時候,我卒七進一。我先進這步卒而不出馬,是為了後來使用七路馬作準備。如果先走馬二進三,老錢肯定是兵三進一,那麼我的計劃便不能實現了……

他微張著血色不足的嘴唇,用一種冷漠的、略帶沉鬱的目光視而不見地望著前面。“象一進三吃他的兵是平穩的著法。”他繼續想,“唉!如果我當時改成車八進五封鎖河頭,就能成為更劇烈的對攻局面了……”

隊伍總算慢慢地向前移動起來。後面的人用一個什麼硬東西在他腰眼上戳了一下,他才好像不情願地往前挪了兩步。“最糟糕的是我馬三進四那步走錯了,操之過急!”他已經想到戰局的最後階段了。“我本來應該走後炮七平四,老錢不論怎麼走我都會佔優勢:他如果帥六平五,我馬三進四,他車四進一,我馬四退二,他車四平八,我炮四平二……假如他不那麼走,而是前車八進一,我就車八平二,他馬七進八,我車二退五,他馬八退六,我象一進三,還可以吃掉他一子。可是,我沒這樣……真所謂‘棋錯一步,滿盤皆輸’!”

“喂!”後面的人又戳了他腰眼一下,他方才醒悟過來。眼前的棋局不見了,只看見那位剛和人爭吵過的郵電局女營業員用慍怒的眼光瞪著他。“哦……我買張電報紙。”

他慌忙掏出一分錢。那位姑娘板著面孔把一張電報紙劈面向他摔來,宛如郎平的猛叩。

他本能地用兩手護著臉,閃了兩下才把電報紙接著。隨後,他慢條斯理地在玻璃板的斜面桌上找到一個空檔,擠了進去,擰開一支高階英雄金筆,寫下這樣幾個工整的字:L市東環路勝利賓館四樓301號房間錢如泉

丟失黑炮一枚請在室內尋找趙信書

請注意,這裡的地名、人名我們全部都要改換。當然,我們盯著的這個人並不姓趙,收報人也不姓錢。因為我們在實錄真人真事,免得這篇小說發表後引起什麼麻煩,這種防範措施還是必要的。人名我們按《百家姓》的順序來起,地名用英文字母來代替。這是寫小說常用的方法。

寫完電報稿,他端詳了一下,臉上忽然展開一絲調皮的微笑。這種微笑使他的神情驀地開朗起來,帶有一種孩子般的天真。俗話說“老小老小”,你從上了年紀的人身上經常能發現一閃即逝的幼稚,如秋日晴空中突如其來的電光。那一瞬間的電光會使秋日的田野更顯現出成熟季節的絢麗和即將進入寒冬的蕭瑟。這時,我們在這位趙信書臉上看到的就是這般情景。人,是不可以貌相的;即使是像他這樣普普通通的人,心裡也有自己奇特的憧憬。幸虧人心裡的幻想、理想、嚮往、希望,各種荒誕不經的、毫無道理的、愚蠢可笑的念頭和聖潔的、崇高的、仁慈的、美好的情懷沒有重量,不然,地球就會被形形色色的此類東西壓得粉碎——人心裡面裝的東西要比人的肉體多若干若干億倍!

這真是個書呆子,不懂得如何生活的人,他寫好電報稿,本來可以直接交給那女營業員的,但他卻又去排了一次隊。在佇列中,當他意識到手中的提包的分量時,臉上突然出現了茫然的、不知所措的表情。原來,他剛剛從新華書店科技門市部裡買了一大摞書。他掏了掏上衣的四個口袋和褲子的兩個口袋,連鋼槎�諛諢姑揮寫兆鬩豢榍�K�歉黿魃韉娜*,旅費都鎖在賓館的小櫃子裡,出門身上很少帶錢。怎麼辦呢?這九角錢既要打電報,又要做回賓館的車費……

“喂!”這次是那姑娘用呵斥的口氣招呼他。

“哦,哦……我再買一張電報紙。”

他又向櫃檯裡遞去一分錢。姑娘啪的一聲把電報紙拍在水磨石臺面上,同時用俗話說的“衛生球眼”翻了他一下。

他又從物質的現實飛到虛無緣渺的精神世界中去了。每當這種時候,他的表情就不像平時那麼呆板,那麼拘謹,那麼惶悚,臉上又浮起調皮的、甚至是略帶自滿自足、自以為是的笑意。他重新擬了電報稿,按最經濟、最簡明的原則,寫了如下幾個字:L市東環路勝利賓館四樓錢如泉失黑炮301找

第三次排隊也捱上了他。他帶著極不好意思的表情遞進電報稿,彷彿他省了幾角錢而使姑娘減少了收入似的。姑娘在電報稿上用圓珠筆點了一遍,驚訝地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