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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生活和多重感覺,是一個多重體的複雜動物,內中有傳承下來的思想和激情的奇怪遺產。人的肉體本身就染上了逝者可怕的疾病。他喜歡漫步在自己鄉問別墅荒涼的畫廊裡,欣賞那些他們的血在自己血管中流動的人的畫像。這裡是菲利普赫伯特。弗蘭西斯·奧斯本在他的《回憶伊麗莎白女王和詹姆斯國王的執政》中,把他描繪成〃因外貌漂亮而深得朝廷的寵幸,但他的砉貌並未久留〃。難道他有時過的就是青年赫伯特的生活?難道某種奇怪的毒菌從一個軀體潛入另一個軀體,直至最後到了他身上?

難道是因為他朦朧地感覺到了那種已毀掉的魅力,才在巴茲爾·霍爾華德畫室的發瘋似的祈禱中,許了一個從此完全改變了他生活的願?這裡站著安東尼·謝拉德,身穿繡金紅背心和鑲著寶石的短襖,戴著金邊圓領和袖口,銀黑兩色的盔甲堆在他腳邊。他的遺產是什麼呢?那不列斯的喬凡那的情人把罪惡和恥辱作為遺產傳給他了嗎?他自己的行動難道不過是死去的人不敢實現的夢想?在這塊褪了色的畫布上,伊麗莎白·德芙洛夫人微笑著,披著薄紗頭巾,身穿珍珠胸衣,露出粉紅色分叉的袖。她右手拿著一朵花,左手緊握一個紅白玫瑰琺琅項圈。她身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把曼陀鈴和一個蘋果。她尖尖的小鞋上綴著綠色的玫瑰花飾。道連了解她的生活,也瞭解她情人們的奇奇怪怪的傳聞。難道他身上有她的脾性?這雙杏眼重重地垂著眼瞼,似乎好奇地瞧著他。這位頭髮搽粉、臉上貼著怪里怪氣的飾顏片的喬治·威洛比又怎麼樣呢?他看上去一副惡相!黝黑的臉十分陰沉,性感的嘴唇因為目空一切的表情而扭曲。精製的花邊褶袖下是一雙又瘦又黃的手,手上戴了過多的戒指。他是個十八世紀的紈絝子弟,年輕的時候曾是費拉爾斯勳爵的朋友。第二代的貝克漢姆勳爵是怎樣一個人呢?他是攝政王子放蕩不羈的日子裡的夥伴,是王子同菲茨赫伯特秘密成婚的見證人之一。他一頭的栗色鬈髮,一副神氣凌人的姿態,顯得多麼傲慢而又多麼英俊!他傳下的是什麼樣的情慾?世人都認為他聲名狼藉,他是卡爾頓大廈縱情作樂的領頭羊。他的胸前閃爍著嘉德勳章的星光。他畫像旁邊掛著他妻子的畫像,一個穿黑衣服的女人,蒼白的臉色,薄薄的嘴唇。她的血也在道連身上搏動。這一切顯得多麼不可思}義!還有他的母親,長著一副漢彌爾登夫人的臉,嘴唇上沾著溼漉漉的酒滴,道連明白自己從她身上得到了什麼。他得到了美,得到了追求他人之美的慾望。她穿著女祭司的寬大服裝在朝著他笑。她的頭髮上沾著常青藤葉子,紫色的酒從她端著的酒杯中溢位。畫像上的肉色已經褪去,但她的眼睛卻深沉明亮,依然炯炯有神,彷彿他走到哪裡,那雙眼睛就跟到那裡。

人有種族的祖先,也有文學的祖先。很多文學的祖先在型別和個性方面也許更接近於後代,影響當然也更強烈。有時道連覺得,整個歷史不過是他自己生活的記錄,不是他身臨其境的生活,而是他的想象為他所創造的生活,因為這種生活存在於他的腦子裡和慾望裡。那些奇怪而可怕的人物,在世界舞臺上來去匆匆,卻使墮落顯得那麼神奇,罪惡那麼微妙,道連覺得與這些人似曾相識,彷彿神秘之中他們的生活已成了他的生活。

那部如此影響道連生活的奇妙小說的主角,也熟悉這古怪的幻想。在第七章,他敘述自己如何戴了避雷的桂冠,像提貝里烏斯那樣坐在卡普利島的花園裡,讀著愛裡芳提斯寫的淫書,侏儒們和孔雀們神氣活現地在他身旁走來走去,吹笛者嘲笑著那個搖動香爐的人;或者像卡里古拉那樣,同馬廄裡的綠衣馬伕痛飲一番,又與頭戴寶石的馬兒在象牙馬槽裡共進晚餐;也像多米提安那樣,徘徊在掛滿大理石鏡子的走廊,用憔悴的目光,尋找著後來結果了他性命的匕首的影子,產生了一種什麼都得到了滿足的人才有的厭世感。他透過一塊晶瑩的綠寶石,觀看紅色的跑馬屠場,隨後,在一堆珍珠和紫袍中,由釘著銀掌的驢子拖著,穿過石榴街到了金子宮,路上只聽得人們高叫尼祿·凱撒;又像埃拉加勃拉斯,把臉塗上油彩,混在女人中間幹活,從迦太基那兒取來月亮,使她與太陽神秘地結合。

道連總是反覆閱讀這妙趣橫生的一章和緊接著的兩章。那兩章猶如某些珍稀的掛毯,或是巧奪天工的琺琅,勾勒出了那些被罪惡、鮮血和厭倦折磨得成了魔鬼和瘋子的人漂亮卻可怖的形象。如米蘭的公爵菲利潑,殺死了妻子,在其唇上塗了鮮紅的毒藥,好讓妻子的情人親吻死者時中毒而亡;威尼斯人皮埃特羅·巴比,即教皇保爾二世,為獲得封號而圖盡虛榮,其價值二十萬弗羅林的權位,是以駭人的罪行為代價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