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上,火光跳躍,羔絨在潔白的頸上投著淡淡的陰影。過沒多久,女子已經將布韤解開,小心地拉下。躍瞥到那足踝紅紅的,似乎腫起來一大塊。
他訝然。方才來的時候,他就發現這女子行路有些跛,原來是足上有疾。
女子低頭細看,微微皺起眉頭。未幾,將布韤穿回,重新將韤帶繫好。
“兔肉好了麼?”女子抬起頭來問道。
躍將手上的樹枝撥著火堆,淡淡道: “快了。”
忽然,一個明晃晃的物事遞來躍的面前,是銅刀。
“還你。”女子看著他,神色自若。
躍怔了怔,看看銅刀,接過來。他瞥瞥女子,忽而笑了笑:“子與我共處此穴,我利刃在手,子不怕麼?”
女子卻一副不以為意的神色,莞爾道:“驪山深廣,若不識道路,便是行獵多年之人亦迷失其中。子不怕麼?”
躍結舌。
女子不再理會他,將身體靠在石壁上,從懷中取出一塊物事。
躍看去,只見那是一塊扁骨,上面刻有文辭。
卜骨?躍訝然。
女子盯著它,很是專注。少頃,她拿起隨身的短刃,對著卜骨要紮下去。刃尖才觸到骨面,卻又停住。她終於沒有下手,把短刃放下,眉頭微蹙。
“你做甚?”躍忍不住問。
女子看他一眼,道:“文骨。”
躍目光凝住。卜骨本是占卜之物,置於火上得圻紋,卜者依紋路走勢而得卜象。所謂“文骨”,乃是卜者之中的諱飾之詞。有時為了事情順利,卜者會在骨上做些修理,以便得到想要的卜象。不過這般行徑並非正道,為許多貞人所不齒;且既是作弊,就要做得讓別人尋不出破綻,手法精進才可成事。
商人重卜,躍在大邑商參與的行卜不計其數,也主持過多次貞問,對於這等小技自然並不陌生。
“你會文骨?”躍疑惑地問。
“不會。”女子搖頭,停了停,補充道:“這山中原有一位文骨了得的卜人,可我來到才發覺他歿了。”
躍明白過來。她未攜糗糧,恐怕也不曾料到風雪驟至,故而與他同困在此處。
“讓我看。”躍略一思索,伸出手。
女子面露詫色,似猶豫,片刻,將卜骨遞過去。
躍將卜骨拿在手中看看,只見上面寫著兩告卜辭,是莘伯貞問四月祭祖之事,要殺五羌三牛。兩告所得都是吉,若下一告仍然是吉,這事就定下了。
“你欲如何?”躍抬眼問道。
女子指指卜骨邊上:“還有一告,我欲圻紋裂至上方。”
躍大致比對,指著一處:“裂至此?”
“正是?”
躍不禁詫異,那方位,是個凶兆。
“你欲廢此卜?”他問。
“嗯。”
“為何?”
“救人。”
躍愈覺有趣:“僕人?”
女子不回答,卻問:“可文麼?”
躍未言語,拿起銅刀。
女子臉色一變,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躍手起刀落,卜骨背面被戳出了一道難看的深痕。
“不可毀壞!”女子著急,皺眉道。
躍卻頭也不抬,道:“你看火。”
女子這才發現火堆上的兔肉有些發黑了,趕緊伸手去轉動木杈。
再看向躍,他正拾來一粒圓圓的石子,在刻痕上研磨。石子硌在骨面上,“沙沙”地響,細碎而粗礪。
躍很是專注,低著頭,方正的前額下,眉骨連著鼻樑,線條英挺。
女子也不再出聲,盯著他動作。只他手法耐心而細膩,石子碌碌,那深痕的開口竟漸漸地磨平。
火上的兔肉“滋滋” 冒著油氣,石穴中飄著濃濃的肉香。
躍將石子點了點兔肉上滲出的油脂,繼續再磨。鑿痕處與周圍的色澤漸漸相接,躍細細修整,沒多久,往骨面上吹一口氣。灰塵散盡,他看了看,覺得無礙,遞給女子。
女子驚詫地接過卜骨,火光下,只見那骨面光滑,絲毫看不出曾被銳器戳壞。
“下回再卜,此骨圻紋必如你所願。”躍道。
女子接過卜骨,卻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少頃,道:“你是何人?”
“嗯?”躍抬眼。
女子滿臉狐疑:“你有銅刀,識卜辭,還會文骨。你究竟是何人?”
躍笑了笑,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