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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嘴筆”。趕緊去櫃子裡拿來,再把眼藥瓶裡的水滴進“筆鋒”中間。而後扭動旁邊的小螺絲,調整筆鋒的距離。一個毫米的寬度應該是恰當的,能裝的水多,而且前面的開口,正好可以像一隻母鴨子的嘴,略略張開,喂小鴨子。

我把“鴨嘴筆”伸過去,它又一驚,跳了開去,再伸過去,還跳開。它一定以為這是個怪獸,準備來攻擊。問題是,真碰到攻擊,又能如何。除了俯首就擒、伸著頸子待砍,還能怎麼樣?難道還要把主子弄毛了,把原本可以痛快的“斬首”改成“凌遲”?

它必定是想通了這一點,當我第三次“奉茶”的時候,它居然不躲了,而且嘴開始動,“螳螂喝水了,”我對女兒喊:“快來看。”

它不但喝,而且喝得挺快,鴨嘴筆裡的水,一下子就光了。我又滴了兩滴下去,再喝光。又滴,還喝光,前後一共喝了七次。連肚子都變大了。誰說螳螂不愛喝水?我不是證實了它不但能喝,而且可以牛飲嗎?

或許它的上肢不能動,是缺水。我想,脫皮之後大概需要水分。如同人在手術之後,要打點滴。這屋於裡有冷氣,特別幹,說不定它就因為水不夠,造成迴圈不良、不能舒活筋骨。我彷彿見到一線曙光,有了希望,興致也益發高昂了。

找來一隻小鑷子,不大不小的頭,跟它的鉗子差不多,希望它能把這鑷子看成自己的義肢。我用“義腳”夾起那半死的螞蟻,送到它嘴前。

喝完水,大概精神來了,它居然伸起一隻手臂來擋,只是那手臂還僵硬,沒擋成,自己先摔倒了。趴在地上,一時起不來,我就趁勢,再把螞蟻遞過去。有什麼好怕呢?我心裡說,這螞蟻已經不動了,何不撿個現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全天下都找不到這麼幸運的螳螂。

它還是不吃,難道非得自己抓來的才吃?既然如此,為什麼喝水呢?這又不是抗議絕食,只絕食物,不絕空氣、日光、水。它難道是要抗議什麼嗎?一個微不足道,非“仰食”不能活下去的小民,還有什麼抗議的資格?對!是我造成你的終身殘障,是我無能、無知,即統治你,又不懂得“王天下之道”,使你成了受害者。但你愈愛害,愈抬不起頭、抬不起手。你連拿石頭的力量都沒有,還談什麼抗議?你的群眾、同胞、同袍,都在外面躲著,沒人敢出面為你說話,又有誰聽你的抗議?

你令你主子的龍顏很不爽了。你要小心了!我的同情與慈悲是有限的。慈悲的背面,就是給你一腳,踩成一個綠色的圖案。

共犯

九月五日

昨夜我很晚才睡,守著花窗,並且做了不少有意義的事。

我的花窗是特別訂做的,一邊伸出房子之外,有著弧形的玻璃頂,可以接受較多的陽光,一邊連線在室內,站在前面,彷彿面對一個掛滿盆栽的小花園。花窗的外面也是花園,有我種的芍藥、牡丹、金盞菊、向日葵、姬百合,和女兒種的四季豆。為了在夜裡也能欣賞園景,我特別在窗外的高處裝了兩盞水銀燈,開啟來,一片綠。水銀燈下的綠和陽光下不同,有一種特別鬼魅的感覺,像是豔綠的絲絨布,壓在玻璃板下,透出來的那種“被含蓄化”的綠。

這水銀燈也有些特別的附加效果,像是在窗前被照到的曇花,雖然跟別處種的曇花在同一天開,卻要晚一個多小時。菊花就更不用說了,燈愈照,愈會延後開花,有時候拖到下雪,才綻放。

而今水銀燈又有個好處,就是讓我觀察外面花叢的動態。這隻螳螂是在窗外抓的,我相信還能再抓一隻。

所以我等,等那愛吃消夜的螳螂走到外面來,就衝出去,粑它抓住。

住在郊區,後面又是好幾英庫的森林,靜極了、也吵極了,聲像是浪潮一樣湧來。它們似乎早有默契,雖然種類繁多,叫聲各有不同。但是不雜唱,而是齊唱,一波一波地唱。當然也可能是聽覺的錯誤,由於我們血液脈動,使得平板綿延的聲音,也有了波濤的節奏。實際節奏的,是人的脈搏與呼吸,也可能是心靈的律動。

據說現在有一種電腦,可以把古老錄音中的雜音過濾掉,留下好的、優美的旋律。所以許多大師的“原音”都能重現了。

但人的耳朵不正是這麼一架機器嗎?你可以有一個很吵的鐘,滴答滴答地走,卻充耳不聞。你也可以一邊放收音機裡的中文節目,一邊聽電視裡的英文節目,但集中精神聽哪一種語文,就是哪種語文。

對蟲聲尤其如此,這千千萬萬的小傢伙,夜夜以如此喧譁吵我,但是隻知其存在,甚至只覺其美好,直到今夜,才發覺它們的嗓門是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