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電影“巴頓將軍”裡有一個鏡頭。巴頓的車子在郊外開,他突然叫停車,一個人走下去,面對一片曠野,深呼吸,說他感覺得到,那裡是一個“古戰場”。
“古戰場”,多麼令人發思古之幽情、無限憑弔,又無限欷殹暗拿�省H繽�笆芳啤保�芰釗蘇鷙常�芤�鸚牧櫚木換��*給人壯闊的感動。
“耶孃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幹雲霄。”
多美的電影場景!如果燃起一陣煙,拉出一片哭聲,加上襤褸的衣衫、憔悴的容顏、滾動的車輪,那氛圍有多棒!
只是,如果你我是要出征的人,我們的妻小正牽衣頓足攔住我們的腳步,那生離死別之際,又是何等的心情?
“古戰場”、“史詩”、“人間的悲劇”。請問:我們腳下的土地,有幾個不曾是古戰場?有幾個不能把千百年來發生的事,寫成一部史詩?又有哪一寸土地,不曾上演人間的悲劇?
我面前的這個罐子,也成為了古戰場。從一個月前,派蒂住進來之後,就日日演著殺的戲碼,留下翅膀、殘肢、斷臂和頭顱。
相信那新螳螂在昨天下午踏進來的時候,也立刻嗅出這古戰場的味道,它會不會想,自己踏入了一個鬼屋,面對了一個殺人的魔頭呢?
這一點,我看不出來,只覺得它是出奇地鎮定。我拉開紗布,把它的盒子對準罐口,它就從從容容地走了進去。
原以為立刻會有一番親愛或廝殺,卻出乎我意料地平靜。
罐子是橫放的,派蒂站在靠底部的位置,“新朋友”留在入口的“玄關”。兩個傢伙相對地看了看,居然轉過頭,好像互不關心,如同心理學家說的,動物過多,會產生衝突;但人不一樣,譬如在電梯裡,大家會各自把目光轉開,不要對上別人的眼睛,於是減少了緊張感。
當時這兩隻螳螂也表現了這種人的風範。
或許強者都懂這個。最起碼“當運的人”,都懂得不要跟也“正當運”的人鬥,好比鑽石不要跟鑽石互相摩擦一樣。強者的強,不是暴虎馮河,而是識時務。與其鷸蚌相爭,讓漁翁得了利,不如劃分勢力範圍,各吃各的,各自舔自己刀上的血,誰也不要為對方的草民鳴冤。趙滋善先生說得好——“誤盡蒼生的,終是權利之爭。”(詩·〈宋王臺畔〉)
想到權利之爭,我立刻衝去院子,抓了一隻蜜蜂,又丟進去,全家的觀眾,顯然都為我的此舉叫好。
蜜蜂飛進去,先直衝罐底,派蒂匆匆忙忙出手,沒抓到。蜜蜂朝反方向逃,進入新螳螂的勢力圈,新螳螂也出手。
天哪!它居然一把就抓到了。
全家都大叫了一聲,又立刻安靜了下來。我想每個人都在操心,怕我家的派蒂,不是外來客的對手。
人都是這樣,“見面三分情”,只要見一面總能有三分情,覺得是一種緣。何況相處這麼久的“寵物”。
眼看這外來客,人生地不熟,又在啦啦隊一面倒的情況下,才一出手,就是“三分球”,怎不令人驚訝呢?
我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日本的“相撲迷”。當那來自夏威夷的“異類”,居然打垮一群國產高手,而要登上“橫網”的時候。到底該怎麼反應?
給他下藥?趕他出境?請他入籍?還是把女兒嫁給他?
才想到“相撲”,罐子裡就演出了。
真像相撲,這兩個大肚皮的傢伙,居然各自抬抬左腿,又抬抬右腿,再往下蹲了蹲,一副作勢欲撲的樣子。
也果然如“相撲”,作完這些準備動作,又各自轉身走開了。罐底的派蒂開始向罐口稱動,外面的新螳螂也靠著另一側,向中間移動。
兩個傢伙由原來的面面相對,成為了四十五度角的側面。如果它們是貓,這絕對是最好的攻擊時刻。可以出一邊的爪子,用甩動的力量,攻擊對方的頭部。
但它們沒有出擊。繼續繞著場子走,每一步都踏得很慎重。使人想到“螳螂拳”,這個據說由王朗(1644~1912)觀察螳螂所創的拳法,在步法上就非常講究。
你看!那“馬步”就該這麼蹲,腿不可直,總要留三分餘地;眼睛要看緊對方;手要舉起來,護著自己的臉。
螳螂的大肚子,真教人能一看就瞭解什麼是“君子不重則不威”,那“重”,是“厚重”。大大沉沉的肚子,向外伸出四條腿,隱隱地成為“中心”。上身細細小小的,又穿著厚厚的鎧甲,正好能靈活地擺動。古人稱之為“巨斧”的一對鉗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