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子。這是我培養情緒,把腦海懸在“想”與“不想”之間,讓靈感飛進來的時刻。
院子裡種了二十多棵楓樹,多半都是小葉的日本丹楓。似乎不過幾天,全變成了豔紅色,“霜葉紅於二月花”,這句詩一直到來美國,看了秋景,甚至可以說一直到我搬入長島,看了自己的院子,才能深深感覺。因為那些楓葉是橫著攤在我的窗前,從屋裡望出去,不見整棵樹的外形,也不注意葉子的形狀,就給人一種春花爛漫、鋪天蓋地的感覺。
但是最近這美豔的景色,非但不能使我怡然,反而造成我的焦慮。
太多事情沒能解決。蟲子抓不到,幾天也抓不到一隻小蟲,眼看我的派蒂就要餓死。餓死倒也罷了,問題是能找到一個也就不能產卵,完成她生命迴圈的責任。對!當然有太多人一輩子也找不到男朋友、女朋友,一輩子沒有夫妻緣。但是因為派蒂由我管,每天把它關在籠子裡,沒有機會像外面的“豪放女”,常有跟異性眉來眼去的機會,所以它的不嫁,就彷彿把女兒成天關在家裡,訓以“人生大義、男女禮教和子孫教道”的父母,當孩子因此磋跎了青春,錯過了姻緣父母是難辭其咎的。
記得兒子上高中的時候,有一次我開玩笑地說:“你應該還是個處男吧”,他居然大為光火好像我瞧不起他。我當時一驚,心想,是不是如果有一天女兒長大了,我這樣問她,她也要生氣?
“守貞”不是一種光榮嗎?一個男孩能不輕易嘗試肉體的媾合,把他的第一次給自己的伴侶,不也應該自許嗎?抑或年輕一代已經另有想法,如同莎士比亞在《仲夏夜之夢》一開頭說的——“一朵被提煉過的玫瑰花,總比自生自滅地萎在枝頭,多些生的情趣吧?”他們居然把“對自己身體的開發”,視為成熟的一項指標,認為一個只知道探索外在世界,卻不能解放自體的人,是青澀的呆子。
想到這些,我就對派蒂多了一分心情的負擔。
除此之外,眼看就到我要回臺灣的日子,等著諮商的青少年已經排好了時間,可是,我走了之後,誰來喂派蒂呢?“
不錯!全家都很喜歡她,女兒把她視為“小孩”,我的老婆也不討厭她。但不討厭是一回事,照顧是一回事,當我把捕蟲和餵食的工作交給他們的時候,“愛”可能就要變質了。
別說對待小動物了,人與人,甚至父母與子女之間,不也如此嗎?常聽作父母的人,多麼操心孩子,認為自己女兒、兒子自從嫁娶了那個“混蛋”和“賤人”之後,就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但只見他們操心、咒罵、落淚,當你問他們“你們有沒有幫他們帶帶孩子,或給他們一些經濟援助”的時刻,可能臉就轉開了,再不然罵:“那是活該,自作自受,誰讓他當年不聽我的話,現在我也幫不上……”
現在問題來了。怎麼弄吃?怎麼養她?誰為她每天噴水以維持潮溼。誰拿鴨嘴筆喂她喝水?誰出去抓蟲,再小心地把蟲放下去?又由誰來為她繼續找物件?
老婆說得好——“你乾脆把她帶回臺灣好了,臺灣暖,有蟲吃,你可以天天去公園抓蟲。”
可是我已經打聽過了,帶小動物進去,要先檢疫,帶著檢疫證書通關。有些還得存在“關上”觀察好長一段時間,派蒂不能活幾天?又有誰會照顧她?連我教秘書打電話去問怎麼帶螳螂進去,人家都當她是開玩笑。
提到秘書,她確實給陳維壽老師打了電話,陳說他自己現在沒有螳螂,會問問學生,又給了他家和辦公室的電話。我昨天夜裡打去,他說學生也沒有,大概“季節該過了。”
我當時心想,難道在臺灣,雖然四季都不太冷,螳螂也得按照那註定的生命迴圈交替的“時間表”過日子,如昆蟲書上所說“以卵過冬”?我也想,是不是有些蟲卵會像鬱金香的鱗球一樣,非得用低溫催生不可。
三十年前,我從國外帶了幾個鬱金香球回臺灣,種了都不發。倒是其中有一個最爛的,原本要扔掉,被我老母以為是洋蔥,放進冰箱好一陣子。當我把它“救”出來,又當笑話種下去之後,沒多久就抽葉、綻放了。
坐在花窗前,我不再能凝神冥想,還有個原因,就是因為我總得注意外面的動靜。草地上有沒有黃蜂在飛?花上有沒有蜜蜂光顧?很奇怪,好幾次看見“蜂影”,在我的窗前一掠;等我衝出去,卻不見了。
今天又是這樣,一溜煙、一溜煙地出現“蜂影”,但都飛得太快,真是“來無影、去無蹤”。突然想起以前殺死的那一窩蜂,也是進進出出,交通頻敏,卻快得教人看不清。對!說不定這裡,也就是我的花窗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