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吧。”
前面一輛車要出校門,她忙將車開了進去,停在工地前的一棵法國梧桐樹的陰影裡。
她下車,李志騎著摩托車折了回來,將摩托車停在汽車旁。鄧瑛打量著這棟即將竣工的圖書館,現在腳手架已剝到第二層了,就是說上面五層的外牆瓷磚已貼完了,這些白色的瓷磚在七月的陽光下十分耀眼,李志對她說:“我從湘陰清來的這些民工,做事非常發狠,我把工工包給了他們……這班鄉里人真做得事。”
“要講究質量。”鄧瑛說,“光手腳快還不行,到時候返工就麻煩了。”
“那當然,我盯著的,老闆。”小李說,“學校的劉科長也時常來打個轉呢。”
他們說著這些,鄧瑛走進去四處看了遍,到處都是做事的民工,這裡那裡都是磕磕釘釘的聲音。他們在為自己賺錢的同時也在發狠為她賺錢,他們像怵生的鄉下狗盯著生人一樣盯著她,她卻如一位女將軍掃視著他們。接著,她走出來,她看了下表,五點多鐘了,太陽熾熱地擲在大地上,可以感覺到一股濃烈的熱氣向上升騰,樹木都曬蔫了,均朝一個方向耷拉著。她想起了窗前的薔薇,她有兩天沒澆水了,還有可能是三天。這些天,她的思想都在大力身上,都在想怎樣擺脫丈夫這條毒蛇。早兩天,她曾和田勝提到了離婚,她是試探著提的,她對他說:“我們離婚吧,我給你兩百萬。”那是半夜裡,她和大力分手後回來,他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問她到哪裡去了,她說她有事去了,他逼視著她說:“你最近天天看不見人,打拷機不回話,手機手機關著,你到底在外面搞什麼鬼?”她說應酬。“應酬?”他不相信地盯著她,“不是有男人勾引你吧?”他說這話時目光陰毒,彷彿是眼鏡蛇準備進攻時盯著你的目光。後來她向他提了離婚的事,他冷冷地看著她,“你想離婚?”她說:“我們彼此都厭倦了,而且已經沒感情了。我們離婚吧,我給你兩百萬。”他的回答是隨心所欲的,“你想和我離婚,可以,除非我死了。”然後他冷冷一笑,“你最好還是不要做這樣的夢。”
第五章
她瞧著五點鐘那金燦燦的太陽,嘆了口氣。李志走過來,一張疙疙瘩瘩的臉上掛著笑容。她瞥了幾眼花壇裡的美人蕉,它們開得紅豔豔的,一隻黑蝴蝶和一隻花蝴蝶在美人蕉的前後飛著。她對這一切淡淡一笑,又對李志交代了幾句,開著車,心情沉重地向家裡駛去。此刻她覺得家是她的地獄,是套在脖子上的一副沉重的枷鎖,她渴望開啟它……薔薇的葉子大部分都飢渴地捲曲了,有的已經枯了。她端了一杯水倒進去,似乎能聽見缽子裡乾裂的土吸水的滋滋聲,似乎看見了那些縱橫交錯的根正歡愉地吮著水分。
她看了眼天空,天上已有了傍晚的雲彩,一朵一朵紅雲向西邊游去。前面那幢樓房裡飄來樂曲聲,那是音響裡播放的,一個男中音唱著《在那遙遠的地方》,那歌聲震盪著傍晚灼熱的空氣,好像蜜蜂向你飛來。她感到她的心飛昇了,飛到了一個美麗的國度,在那個國度裡只有她和她愛著的大力,她和他坐在瓦藍的天空下,身邊是綠茵茵的草地和鮮花,還有奔跑著的羊只。她被這個幻想的情景迷住了,以致她丈夫開門回來她也不知道。他對著她的後腦勺冷冷道:“你在這裡發什麼呆?”
她迴轉頭,他用一雙陰沉的眼睛盯著她,她感到他那兩片目光像一片汙水潑到她臉上。她說:“我在給花澆水。”她手裡拿著澆水的杯子。
“你最近神思恍惚,”他說,“你以為我沒看出來?你玩什麼名堂我都清白,我只告訴你,我們認識了二十多年,我還不曉得你肚子裡有幾根腸子!”
她自己都吃驚,從一九七三年她和他認識起,他就整個兒佔領了她,猶如一支大軍佔領了一個島嶼似的。她看著他,他又說:“我只告訴你,別七想八想的。”
從他說話那咄咄逼人的語氣裡,她感覺到他好像嗅到了一點風聲。他的臉黑著,身上的花花公子牌情侶衫把他的臉襯得更尖更黑了,這張黑臉上充滿了猜忌,猶如菜湯上飄滿了油珠兒。“別以為你的事情我不曉得,”他說,“早幾天你和一個個子高高的男人在塔克堡喝茶,有人看見了。我喊醒你,你跟我小心點,你莫讓我發寶就是的。”這句話是帶著威脅性質的警告,這是長沙土話,涵蓋著打人的意思。
她和大力經常去塔克堡坐,去那兒聽年輕小夥子唱搖滾,感受那兒的音樂氣氛,感受一種年輕人擁有的青春活力。她以為那裡安全,以為丈夫的那些朋友不會光臨那些藝術氛圍濃烈的“聖殿”。她說:“我也告訴你,你要是干預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