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形而上之體,旨在讓學人以心印心,目擊道存,讓學人體悟到佛法是不可言說的絕對存在。從理論上看,說溈山是即色禪拂明心自性,附物顯理,並無錯誤,所以智閒首先肯定了這種說法;但自性既然是形而上的絕對體,只能藉助直覺體悟,用分別意識來揣測就落入了理性、邏輯的陷阱,再用言語來加以詮釋,更是與自性疏遠、乖違,因此香嚴仍舊豎起禪拂,截斷意路,直指本心。只有將知性、邏輯從禪悟直覺中清除出去,才能如空潭照影,古鏡寫春,能所俱泯,打成一片。
3.一超直入
香嚴悟道偈中,“更不假修持”所呈顯的是一超直入如來地的禪悟體驗。關於成佛的方法與步驟,佛教內部向來有頓悟與漸修兩種主張。一種觀念認為,眾生不必經歷累生累世的修行,一旦顯露真如本性,就能頓然覺悟,當下成佛。《楞嚴經》的開悟論即側重頓悟成佛方面。與頓悟說相反的是漸修。這種觀念認為,真佛如如之境是不可能頓然覺悟當下達到的,必須經過長期的修行才行,《楞伽經》的頓悟漸修說即側重漸修方面。佛教史上頓悟與漸修之爭由來已久。小乘禪學認為到達阿羅漢果位要經過累世的修行,大乘般若學則主張直契實相本體。在中國佛教史上,第一個倡導頓悟說的是竺道生。道生主張,佛教真理是一個整體,不能被分成不同的部分或階段,因而也不能分成不同的階段來覺悟。要麼不悟,要麼頓然覺悟,當下即可成佛,眾生不必按次第累世修行。隋唐各佛教宗派,大多主張漸修。禪宗內部,有南頓北漸之分,南宗禪以主張頓悟而著稱。馬祖說:“道不屬修,若言修得,修成還壞,即同聲聞;若言不修,即同凡夫。” 《古尊宿》卷1《道一》溈山是慧能的四傳弟子,遵循著慧能以來的禪宗傳統,主張頓悟。香嚴“更不假修持”,就是對頓悟禪的強調。但香嚴雖然強調頓悟,也兼重漸修。香嚴寫了悟道詩後,溈山印可,仰山則繼續勘驗香嚴,說這首詩仍是“夙習記持而成”,如果有真正的覺悟,就再作一偈,香嚴遂又成一頌:
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去年貧,猶有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智閒》
禪門中人常以貧窮象徵自性,因為自性不立一塵,在特徵上與貧窮有相通之處。香嚴此頌形容自己擺脫了束縛,真正達到了空。香嚴所描述的達到空的過程,帶有漸修的色彩:去年空,還有個空的境界立錐之地;今年空,連空的境界都沒有了。解脫束縛達到了連地和錐都沒有的程度,是由破除我執進入到破除法執的我法二空的景象。可見香嚴注重頓悟,卻並不排斥悟前的修行。仰山則認為這首偈子還存在著不足之處,一是由破我執到破法執,呈現著漸漸推展的跡象;一是香嚴所說破除一切,尚只是在破除我法二執上下功夫,還沒進入明心見性、本來無物的境界。因此,仰山說香嚴會“如來禪”,對“祖師禪”仍然沒有領悟。仰山指出:“若要了心,無心可了。無了之心,是名真了。”《慧寂》在修行的漸悟階段,固然要“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一旦獲得頓悟,則“本來無一物,何處有塵埃?”無了之心,才是真了,這與“更不假修持”的體驗完全一致。因此,主張頓悟的仰山對香嚴偈中所呈現的漸修跡象不以為然。但仰山雖然批評悟前漸修,卻也主張悟後的修行、保任。仰山掃地時,溈山問:“塵非掃得,空不自生,如何是塵非掃得?”仰山掃地一下。溈山又問:“如何是空不自生?”仰山指指自身又指指溈山同上。 塵不能掃盡,對參禪者來說,要想不起一念並不現實,只要不執著於這種念頭,“塵”就不再是一種羈縛;“空” 是禪悟後對自性的神秘體驗,這種體驗又不是空穴來風。這就構成一個悖論:塵掃不盡,但仍要不停地去掃,這就是仰山掃地一下的意味所在;空不自生,但仍要努力在自性上下功夫,所以仰山又指指自身和溈山。這是深得溈山之意的。學人問溈山:“頓悟之人更有修否?”師曰:“若真悟得本,他自知時,修與不修是兩頭語。如今初心雖從緣得,一念頓悟自理,猶有無始曠劫習氣未能頓淨,須教渠淨除現業流識,即是修也。”《靈佑》開悟之時,修與不修都是相對意識。參禪者從時節因緣得到頓悟,開悟之後,無始以來的無明習氣並沒有被全部清理乾淨,仍然殘存在意識裡,必須時時保任,悟後起修。因此,開悟之前,需要修持;開悟之時,不假修持;開悟之後,不廢修持,這才是“更不假修持” 所蘊含的真諦。
4.日用是道
香嚴擊竹悟道,內心充滿了喜悅。明白了這個既忘所知,又不假修持的自性,本身就是大道、古道、禪悟之道,悟性的光輝洋溢在他